「随笔」贺文键 ‖ 访半壁山房陈洪任
长沙城南,一隅寻常小区的深处,藏着一处名为“半壁山房”的所在。还没推开那扇门,门口赫然撞入眼帘一个木板题字:“半壁山房”(胡抗美题),如蒙岁月霜痕,如被风烟啃噬。主人陈洪任有言:半壁山房,养志之所。此中深意,竟将清贫陋室升华为安贫乐道的精神道场,令人心头凛然一震。
斋主陈洪任,号瘦田,常宁蓬塘乡人。他如今虽在广州任职,却把魂魄与笔墨的根基留在了长沙之南这半壁之内。案头展开的尺幅之上,他笔下的魏碑,如断崖裂石,棱角峥嵘,凛然有金石气魄;而悬壁高挂的大草,则如渴骥奔泉,惊蛇入草,满纸奔腾着怀素狂草的淋漓血脉。奇崛与狂放之间,一纸墨痕,竟似囊括了天地间奔突的魂魄。
观其作书,如见古人附魂:他执笔如握千钧,凝神之际眉宇间有雷霆隐伏;落笔时,却似将全身气力灌于毫尖,墨汁霎时如江河决堤,浩浩汤汤。那一瞬间,仿佛能窥见其穿越三十载风雪叩遍名家柴扉的虔诚,亦能感知他沉潜碑帖深处、与古人魂魄相接的孤勇——胡抗美的峻拔、刘洪彪的英气、曾翔的奇崛、张宏光的渊深,尽被其熔铸于炉火纯青之中,化作纸上生命。
其书风奇崛狂放,其为人却似深潭静水。他虽曾入展国内外诸大展,展柜里奖状却蒙着一层薄尘,竟如墙外寻常苔痕——喧嚣浮名如浮云过眼,他心之所向,只在墨海深处那片独属的澄明。此等低调沉着,不啻于古仁人“不汲汲于富贵”的遗风,在喧嚣浮世中如一泓沉静的深泉。
立于半壁山房,残墙默然,墨香氤氲。凝视壁上气象万千的墨迹,再回味“残墙养志”四字箴言,如醍醐灌顶:这半壁之残,非关贫寒,实乃洪任兄于浮华世相中自守的清醒界碑,是他对艺术本真与精神高地孤绝的守望。那断壁之上,分明供养着一个不肯随波逐流、以骨鲠之气在笔墨中开凿天地的倔强灵魂。
这半壁山房,原是精神孤峰上一座简朴而高贵的祭坛——它以物质之残破,供奉着最纯粹的艺术精魂。陈洪任于此间不断挥毫,以魏碑为骨,大草为血,每一笔皆是心魂的拓印,每一字都是向喧嚣尘世投去的沉默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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