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王爱玲 ‖ 药片里的牵挂
今天周一,春天的阳光斜斜照进客厅时,老张正对着药盒发怔。透明的塑料分药盒里,降压药的格子还空着三个。里屋传来老伴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正在往行李箱里塞替换的衣裳,准备明天去县城儿子家看孙子。
"他娘,今儿的药吃了白?"老张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朝里屋喊。老伴探出半张脸,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蓬松:"奥,你不也没吃?"她走过来抓起茶几上的降压药盒晃了晃,"瞧这药片就够四天的了,明儿我去儿子家前,把我那半瓶留给你。"
老张接过药盒的手顿了顿。七个空位里只填了四个空。正好是四天的量。他想起上周去医院开药时,医生反复叮嘱过这药不能断。"你带着路上吃,我明儿顺路去药店......"话没说完就被老伴截断:"你眼力不好,过红绿灯我不放心。”她说着从布包里摸出个小瓶,倒出六颗红药片,像在分发珍贵的糖果。(降压药一天两片,早晚各一片。)
墙上的挂历被挤进的风吹得哗哗作响,红色记号圈着明天的日期,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儿子家"。老两口总在这样的清晨拿着药片计算时日,把彼此的剂量匀成相同的天数,仿佛这样就能把分离的日子压缩成对等的牵挂。
中国父母总把自己活成半瓶药。他们习惯把完整的药分开,一半留给自己日渐衰朽的躯体(老头)一半塞进远行儿女家推着的行李箱里(老妈妈)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他们守着药瓶(盒)上的保质期过日子,却总忘记“关怀”也有保质期。那些被体温焐热的药片,那些藏在钙片下面的降压药片,那些反复清点又偷偷添补的剂量,都是他们笨拙的告白。
窗外的杏花落了一地,老张望着老伴往行李箱夹层里塞药的身影,突然想起四十年前她也是这样,把粮票省下来缝进他的中山装内衬。原来有些爱从未改变形狀,只是从粮票变成了药片,从中秋月饼变成了升级胶囊。
药盒里的余量总被计算得精确到天,唯独没算过他们自己的余生还剩多少剂量。那些被反复切割的牵挂,早该完整地属于自己了。
药在行李箱里沉默,而杏花落满了老伴的肩膀,老张望着老伴又补充一句“别忘了给孙子说:“今年的杏比去年还好吃,”“奥,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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