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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徐振宽 ‖ 白马河畔 ​​第9章 趁热刀

来源:本站    作者:徐振宽    时间:2025-09-22      分享到:


第9章 趁热刀

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洋历年这一天,一家人简单地吃完上午饭后,就开始忙碌起来:华坤泰和媳妇先合计了一番:大约能来多少亲戚,需要准备几桌。然后,他两口子又商量着拉出菜单来,剔除在村代销点里能买到的,剩余的,让铁柱骑着自行车,去七八里外乡政府驻地上的菜市场上去购买。

华坤泰拿着媳妇写的菜单,去村代销点买回来后,铁柱的娘便该洗的洗,该切的切,提前准备着。华坤泰走进鸡圈,狠了狠心,逮了两只大公鸡,准备杀了席上用。

正在这时,华坤泰的弟弟华坤安晃晃悠悠地走进院来,瞅见华坤泰正准备着杀鸡,便嬉皮笑脸地走上前说:“把刀给我,我来杀。你去烧开水,好接着褪鸡毛。”华坤泰瞪了一眼自己吊儿郎当的弟弟,板着脸问他:“昨天晚上又喝了多少,到现在还有酒味呢!”华坤安连忙绷紧自己的大嘴,左手拎起扑棱个不停的大红公鸡,右手夺过刚磨过的明亮亮的菜刀,走到迎门墙南的过道里,才对着厨房喊:“嫂子,给我送个碗来,盛鸡血用!”这时,铁柱的哥华铁强和妻子丁雪梅一块走了进来,听见小叔咋呼着要个碗好盛鸡血,华铁强连忙应了一声“好的”,跑进屋去,拿了个大碗,送了过去。丁雪梅已不像刚进华家门时那般害羞扭捏,而是自然大方地走进堂屋里,和老太太亲热地打了招呼,然后,对着厨房喊了声:“妈”。听见婆婆高兴地应了一声,便走进厨房,娘俩一块忙活起来。

华坤泰瞅了眼因酗酒成性、好吃懒做而瘦得像个刀螂一样的弟弟,气便不打一处来,心下暗想:幸亏媳妇五年前主张把母亲接过来住了,要是还像以前一样他娘俩单过,就母亲那痨病根,那弱身子,估计早已撑不住,被他气“走”了。华坤泰叹了一口气,又瞅了弟弟一眼,转念一想,他也怪可怜的:年轻时,因为家里穷,再加上之前的成分不好,没娶上媳妇,没个真正的家,这日子过得还有啥劲唉;也怨自己没本事,父亲去世的早,没能帮着弟弟娶上媳妇。想到这里,他心中对弟弟的怨气也就消了大半,又考虑着今天既是洋历年,又是母亲的生日,一家人应该都高高兴兴的,便把目光从弟弟身上移开,转到大儿子铁强身上。

“强子,我和你妈估量着至少需要三桌;这样,你去你院子里拿过来几个凳子、马扎,再划拉划拉还差多少,就从前后邻居家里借借用。”华坤泰说。

“行,我这就去,”铁强朝屋里看了看,然后问,“柱子还没回来吗?”

“昨天晚上回来的,你妈让他去乡上买菜去了,”他看了看天,“应该快回来了。”

铁强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了看炊子里的水已冒着腾腾的热气,小叔也把两只大公鸡杀完了,扔到了大铁盆里,正等着开水好褪鸡毛呢,便走出院子,拿板凳马扎去了。

十点半左右,铁柱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拨了下车铃铛,低头穿过大门,骑进院子里来,停好车子,与小叔和铁强打过招呼后,正想把菜送进厨房,华坤安快步飘过来,双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不说帮着提菜,倒先一把逮住铁柱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看了遍铁柱,满含疼爱地说:“柱子,这才不到四个月,你怎么又黑又瘦了这么多——你这上了大学了,不是天天坐在教室里吗,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的,应该变得又白又胖才对啊?”

铁柱也不嫌弃他的那双没擦干净的手,笑了笑,才说:“你不知道,大学里的生活有多好,有多丰富,除了坐在教室里上课外,还可以踢足球、打篮球、唱歌、跳舞的,光是那个体育场,就赶咱半个村子大。我这是天天在操场上踢足球、打篮球晒得!”

华坤安歪着头、张着嘴、直着眼地愣在那里,等觉察到铁柱已经进了厨房后,才摇了摇头说:“一个体育场,就有半个枣树村大?乖乖,那得占多少耕地呀!”他定神看着小侄子的背影,又心生喜悦,自语着:“上大学真好!上大学真好啊!”

华坤泰对着弟弟说:“别傻站在那里呢,去问问你嫂还需要帮着准备些什么,再不去屋里看看咱娘需要喝水不?”

华坤安嘴里嘟囔着:“我好几个月没见铁柱了,和他多说说话都不行!”转身刚走进堂屋里不久,从屋里就传出老太太斥骂华坤安的声音:“还喝,还喝,喝死你完了——那‘马尿’有什么好喝的!要不是今天有亲戚们来,我非得用拄棍子把你打出去!”

华坤安蹦着跳着跑出来,右手还在护着他的屁股,活像只受到惊吓而逃窜的猴子。他站在院子里稳了稳心神,便灰不溜秋地溜进了厨房。过了没二分钟,厨房里又传出铁柱母亲的声音:“这里有我和你侄媳妇就可以了,你出去看看能忙点什么吧”,于是,他又被嫂子撵了出来。

这时,铁柱笑着说:“叔,咱俩一块刷刷借来的盘子吧,你刷头和,我再涮一遍。”

华坤安笑着围上来,小声地说:“还是柱子对我好!你听我说:等我死了,你给我摔盆,我把那出院子给你,行不?”

铁柱说:“你说的这是啥话呀,刷你的碗吧,一会亲戚们就都来了。”一手把华坤安的双手摁进了洗碗盆里。

十一点左右,来给老太太过生日的亲戚们陆陆续续地来了。有老太太娘家的兄弟和弟媳妇,以及侄子和侄女们;有老太太的妹妹、以及外甥和外甥女们;还有自己的两个闺女、闺女婿,以及外孙、外孙女们;还有更晚一辈的小孩子们,大家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儿,有的问:“小孩上几年级呢?学习怎么样?”有的问:“今年的收成怎么样?棒子多少钱卖的?”有的问:“在工厂里上班累吗,一个月能领多少钱?”有的说:“老太太的气色好着哩!”有的说:“铁强的媳妇要个有个,要模样有模样,人还贤惠,识大体,真好啊。”有的说:“铁柱这小子又长高了些。”

铁柱一会儿给男性长辈递烟,一会儿给女性长辈倒茶水,一会儿给小孩子们递瓜子和糖块,忙得不亦乐乎。

铁柱的两个姑姑回到了娘家,也不摆亲戚的谱,还是和没出嫁前一样,帮着嫂子灶上灶下的忙活,不一会的功夫,凉热荤素搭配的八个菜就都准备好了。华坤泰招呼着,堂屋里坐了两桌,西配房里坐了一桌,满满当当的。席间,少不了“来,趁热吃”、“别放筷子,刀菜呀”、“耗深点呀,你的酒量我又不是不知道,这才到哪里呀”之类的热乎的话,连屋子里的空气都是快乐无比的。

虽然有华坤泰劝说着,但华坤安一看酒肴这么丰盛,酒也比自己平时喝的好得多,哪里还能管得住自己,两杯酒下肚后,就好像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嘴里一个劲地嚷嚷着:“柱子,再给你舅爷爷斟些,给我满上,我敬我舅一杯!”老太太碍于众多亲戚都在场,也不好再加训斥、阻止,心里想:随他去吧,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华坤安直喝到烂醉如泥才止。

送走亲戚后,铁柱的娘和丁雪梅把剩下的菜归并了归并,刷洗了腾出来的盘子和碗。华坤泰看了看已经冒黑影的天,便对铁强说:“你也喝得不少,借来的板凳什么的,明天让柱子去送还吧。你妈她们拾掇得差不多了,你们早点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呢。”铁强点了点头。

华坤泰看了看歪在椅子上半醉半睡的华坤安,便走过去使劲地摇了摇他,见他没反应,就踢了他一脚,说:“别装醉了,喝碗水,让铁柱送你回去!”华坤安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半睁开一只眼,瞅了瞅四周,看了看华坤泰,才喝了铁柱端过来的一碗温开水,摇摇晃晃着想站起来。铁柱一把把他扶住,想搀着他往外走,但他已经醉得迈不成步,浑身软得像煮熟的面条,便只好让父亲先扶着,自己往前一蹲身,然后双手从后面往上一托,便把坤安背了起来。老太太气得又骂了起来。铁柱忙笑着说:“我叔不沉,还不如一袋子粮食重呢,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