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耿清瑞 ‖ 落 寞
第三章 落 寞
山东 耿清瑞
秦晋虽说突破重围终于辞掉了工作,但内心并不轻松,他知道还有很多很多的现实问题在等着他,他努力地想理清头绪,却感觉越理越乱,脑子里似有一盆浆糊。
傍晚他回到自己的住处,这在本市也算高档小区了。他刚上班时爸爸秦朝就给他张罗买房子,他本想不用那么急,但他爸爸说有了房子就等于有了家,可以更好地安心工作。再说平常和洋洋聚个会,也好有个去处。他爸爸当时独自开车在市区转悠了整整一个星期,最后选中了这个小区。房子不算大,三室两厅,内外两卫,厨房与后阳台并在一起,既宽敞又明亮,给人一种温馨可人的感觉。若站在前阳台举目远眺,可以看到碧波荡漾的人工湖,那是他和沈洋洋经常散步的地方。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她挽着他的臂膀,头轻柔地靠在他的肩上,情深意蒙,如痴如醉。她曾不止一次地痴痴地对他说,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直到日落西山,直到地老天荒。那时,黄昏的湖面上空总是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如洁白的蝉羽,又如美丽的婚纱。那如梦如幻的意境,似乎给人无尽的遐思。他也曾调皮地对她说,你看那片洁白的雾气多轻柔多漂亮,多像美丽的白纱,我去扯一块给你做婚纱吧。好啊!你这就去吧,我等着呢。她双手勾住他的头,送他一个炽热的亲吻。
这个小区的左边有一处规模很大的完全学校,从小学到高中,属全市教学质量最好的学校,附近还有幼儿园,典型的学区房。心细如丝的秦朝总是想得那么周全,连未来孙子上学都考虑到了。只是现在看来,恐怕一时半会用不着了,估计这房子马上就要闲置了。至于是否往外出租,他还没有想好。如果房子不出租的话还需要花钱养着它,要交物业费车位费等这费那费的,纯粹浪费资源。可要出租出去,还不知租户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万一遇到不讲究的,几年之后把房子给糟蹋了就可惜了,于是又有些不舍和不忍。事实上,人们与任何事物相处久了往往都会产生感情,像车子、房子更是如此,虽然它们不言不语,可终日相伴,总会有一种亲近感和温暖感。如果将此房出租,就会有丢弃它甚至嫌弃它的感觉。再说还有那些家具和电器,根本舍不得让外人去用。毕竟自己才是这座房子的主人,毕竟这里到处都是自己的影子和踪迹,若换了其他人,未必会像自己那样爱护它、珍惜它,绝对不能为了几个钱就轻易给它更换主人。
天色暗淡下来,秦晋却不想开灯,他只想自己好好地静一静。要在平时,这会儿沈洋洋一定会打他电话或发个信息,问他晚饭想吃什么。只要等他回复过去,她就立刻带着食材过来做饭。如果她没有时间,就直接给他点个外卖,一般情况下这类生活的琐事都不用他操心。而今或许一切都不可能了,手机静静地躺在茶几上,越发感觉静得出奇,静得让人心焦,不知什么原因这会儿连个广告信息都没有。说实话,他们虽然吵吵闹闹,虽然赌气分手,虽然痛彻骨髓,但岁月的风雨让他们彼此融合彼此难忘,他们心心相印、看眸知情。所以最让秦晋放不下的还是沈洋洋。人在受伤时的瞬间大都麻木了,或许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但过一阵子后,这疼痛就会蔓延全身,以致感到锥心般地疼痛。作为秦晋来说,他确实对不起沈洋洋。可人生的路要靠自己来走,无论别人怎么干预和劝导,最终只有自己才有决定的权力。现在他已破釜沉舟,已没有回头之路,他只有往前走,无论她是否理解是否谅解,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
秦晋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在沙发上坐下来慢慢啜饮,微微的苦味伴着麦芽的香味及冰镇的凉意渐渐侵入他的心扉,心里的那种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他眯着眼,头靠着沙发背,这样的姿态更舒适一些。或许因为太累了,倦意和困意突然一起袭来,他好想好想打个盹。当困意渐浓时,似乎耳畔响起沈洋洋温柔而嗔怪的声音:“你胃不好,不能喝冰镇的!”他猛然睁开眼睛,天已经全黑,室内透进楼外的灯光,影影绰绰,朦朦胧胧。他起身打开灯,室内瞬间亮若白昼,这哪里还有沈洋洋的踪影?或许是梦境,也或许是幻觉。他忽然想给她打个电话,不过很快就犹豫了,打电话说什么?告诉她已经成功辞职?还是问她这些天怎么过的?是问候还是告别?算了,他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可打电话的念头如同一只温柔的小虫子在他心上爬上爬下,撩拨的整个心都痒痒的,赶不走,也忘不掉。
打不打电话,秦晋一时拿不定主意。他心里有些烦躁不安,索性站起身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吊灯的光有些强,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干脆关了灯重又回坐到沙发上,思绪很乱,仿佛一窝乱麻。他渐渐想起了她对他的好。在她眼里他永远是个长不大的男孩,在生活上她自觉自愿做知冷知热的大姐姐,尽管她比他仅仅大两个月。天冷时她督促他多穿衣服以防感冒,天热时早早地给他买好短袖衬衣。现在毕竟自己伤了人家,毕竟自己首先对不起人家,若自己再和她赌气就太不应该了。她的劝说或许只是不理解他,但绝对也是好心好意,她赌气分手或许只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手段。现在自己主动给她打个电话也不为过吧,但打电话的意义在哪里?和解吗?请求原谅吗?若能和解,若能让她改变主意,若能让她像过去一样支持自己,那该多好啊!可她说过,他已经把她的心伤透了,她不想再见到他,除非他改变主意不再回老家搞什么创业。但这不可能啊!肯定不可能啊!他再次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秦晋打开壁灯,偏暖的色调,光线柔和多了。壁灯的造型像半个月亮,乳白色中透着些许的鹅黄,犹如沈洋洋白皙的脸庞,散发着女性特有的柔美光晕。他真的开始想她了,情不自禁地想,痴痴的、执着的那种。这思念有些刻骨铭心,就像绵长的丝线在心坎上拉来拉去,扯不起也放不下,有些说不出的痒,有些说不出的疼,也有些无以言说的甜蜜。又像一把很钝的锯条持续地锯着一根柔软的圆木,木虽柔软却并不好锯,锯不锋利但也锯锯见血。亦如多天没有吃饭的饿汉,忽然看见一杯带着香气馥郁的炙热牛奶,想喝却不能喝……秦晋的眼睛有些迷离,一滴清泪悄悄落下。
秦晋再次抓起手机,这次没有犹豫,快速按下那串熟悉得几近深入骨髓的号码,可手机里传来的却是忙音。他愣神了片刻,再次按下号码,依旧还是忙音,再次拨打,再次忙音。她把他拉黑了……虽说爱如大海,但终究也有枯竭的时候。或许她不是不爱他了,而是她爱累了,爱不动了。秦晋不禁气恼和沮丧,把手机狠狠摔到另一只沙发深处,他那一颗心渐渐地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色冰洞。
秦晋一动不动地仰卧在沙发上,将靠背盖住脸,两手深深地插进沙发的缝隙中,如同窒息了一样。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几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向另一只沙发扑去,他想应该是洋洋回过来的电话,刚才或许是她手机真的占线。他仿佛在漆黑无际的海洋上看到了久违的灯光,他的心随之亮堂起来。他没看号码就滑动了接听键。
“晋哥,听说你辞职了,是真的吗?”手机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似乎似曾相识,却又似乎陌生。
秦晋禁不住大失所望,他原以为是沈洋洋的电话。他有气无力问道:“哦,对不起,我没听出来,请问你是谁?。”
对方似乎有些不高兴:“噢,你没存我的号啊!真是的,混好了,就忘记初心了!”
“你别给我戴这么大的帽子好不!”秦晋明显不悦。
“哈哈,你别生气,俺可没别的意思。俺只是觉得你贵人多忘事。过年时咱还见过面,这么快就忘记俺了”那女孩子依旧乐呵呵地说。
秦晋搜遍大脑的全部记忆,终于想起来了。她与他同村,叫张紫芳,是本村村支书的女儿。她前年高中毕业,高考落榜,据说正在搞电商直播带货,收入还不错。过春节的时候,村里年轻人聚会见过她,当时她还给他敬过酒,说要向他学习。
“噢,是紫芳妹妹吧,不好意思,刚才没听出来”秦晋只好变得热情起来。
张紫芳快言快语:“哈哈,知道你把俺忘了。不过,我打电话的意思是想给你泼泼冷水。”
“怎么了?泼什么冷水?”秦晋慌忙问道。
“哈哈,你别紧张,我是说现在村里不同以前了,咱村里好多青壮年都不在家了,有的出去打工,有的搬家到城里居住,现在村里也就剩下三分之一的人了。我知道你想来搞乡村振兴,可村里都快空了,你还怎么振兴?所以我告诉你,你如果真回来,可千万别后悔。”
秦晋说我知道村里的情况,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坚决回去。
对方不知什么原因,长时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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