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是大山的惩罚；安逸，却也是大山的恩赐，山脉隔绝了外界的联系，带来了只属于大山的宁静。田野在雪被中冬眠，偶尔能见到几朵猫咪踩过的梅花印。大山里的动植物与人们约定俗成，休养生息，共同期盼来年的春暖花开。

要说什么时候结束这场休养，那必定是某天有只小蜘蛛爬过角落的柴火，靠北的屋檐不再积雪，拨开路边的枯草，已悄悄冒出了点点新绿。

清明前后，西北高原上逐渐迎来了降雨。除了春种，祭祖扫墓是每年四月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早在几天前，大人们已经开始准备清明祭祖需要的东西。小村里的人还是延续着老一辈人的生活传统，祭祖用的纸钱和彩条，都是家人一起动手做的。白色的软纸裁成一块块长方形，大小正好适合那个古老的木制拓版。它的顶部早已磨的光滑圆润，底部一圈印泥的红色深深嵌入了木头之中，最上面的那层变成了更暗的红色。

此刻，父亲正在用这个拓版给自己的父母拓印纸钱，外边已是黄昏时分，春天的风还带着一些凉意，看起来想要下雨的样子。想起来，几十年前的某个四月，当他还是个少年时，他的父母也是用同一块拓版给曾祖们拓印纸钱。没人知道这个拓版到底多少岁了，就这样，在一个个清明节里，年轻的木头在不同的人手里抛光打磨，变的光滑，变得古老，陪伴了一代代人的生死轮回。

清明节那天，嫁的不远的女儿们也会回来。她们带来了剪好的彩条和拓好的纸钱。小孩们总会在这天早早就放学回家。放学早，跟着大人，带好祭品上山。

四月初露的新绿还没能遮盖住黄土山地，放眼望去，一片黄绿在春风下泛着微光。枯草底下顽强探出头的小草，像是好奇的探险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享受春光，宣告着一个崭新的季节的到来。

大人们这会儿要忙了，黄土松软，每年在祭祖的时候需要给坟头垒垒新土。时间久了，无人看管，坟头就会慢慢塌陷下去。男人们垒完土，女人们负责把彩纸挂在坟头上。有后人祭奠的坟头，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纸，无人祭奠的坟头，悄悄变平蒙上了一层黄绿的新草，再经历几轮四级轮回，它们终会和大地归于一体。

忙完这一切，大人们要在祖坟前烧完带来的纸钱，然而小孩子们早已经在整个山头跑开了。他们不明白大人的眼泪，只觉得春天的白云很柔和，草丛里的蚂蚁又开始忙碌了，许久不见的亲戚们回来了，回家又能吃到好吃的东西了。这是只有每年四月才能拥有的快乐。

春日的蓝天，微风，新抽的嫩芽，无尽的悼念，人世的烟火，在一个和煦的午后相聚于此。

或许几日之后会有一场春雨，想必那是来自远方的思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