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李艳丽 ‖ 永远有多远,幸福有多长
永远有多远
父亲离世六年了,父亲永远不会回来了。这个永远有多远?对我来说是无限远。
六年的光阴不算太短,可我翻找所有能留存痕迹的角角落落,居然没有关于父亲的只言片语。我的心慌乱了。我想为父亲写点什么,可未及提笔,泪已潸然。父亲去得匆忙,短短十多天就阴阳两界。可我认定父亲一直在我周围,从未走远。
幸福有多长
父亲走了,承载记忆的生活碎片,只剩下我独自翻阅。我想,我应该带着幸福的味道去回忆四十年里父亲宠我爱我的日日夜夜。
1971年秋季的一天,我成了这九口之家的一分子,和最小的三哥相差四岁。脾气不太好的父亲,给予我的却全是呵护和娇宠。
印象最深的是父亲那辆金鹿牌大梁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黑皮革包是我的最爱。因为父亲会时不时地从里面拿出漂亮头花、花格子上衣、紫色的透明的塑料凉鞋,也有包着漂亮玻璃纸的糖块和满口流香的大肉包子。自行车大梁上有个小木凳,父亲好像从没解下来过,那是父亲带我外出的必备。坐在小木凳上,只要我回头,父亲都会低下头,用他那硬硬的胡茬在我的脸上扎出咯咯咯的笑声。
年轻时的父亲,高小毕业后在离家七八十里的霄云镇教学,因为当年的那场运动,爷爷奶奶受不了被批斗的折磨(我们家是富农),一封封家书,一次次口信把父亲从单位召回。父母带着刚学会走路的大姐,回到村里,很快成了庄稼地里的好把式,犁耙、播种、扬场、赶车,样样拿手。生产队里的麦收季,父亲赶着两匹大马拉着碌磙压场,我站在麦场外,父亲就张开双手示意我过去。我惊颤颤地踏着滑滑的麦秸,跑到麦场中心,扑到父亲怀里。父亲把他的大草帽扣到我的小脑袋上,抱起我,一手抓着马缰绳,一手把马鞭甩得脆响。毒辣辣的太阳,白花花的麦秸场,单调调的碌磙吱扭声很快冲淡了我的好奇,我成了歪头的豆芽菜,趴在父亲的肩膀上甜甜睡去。
上小学时,为了方便,一到冬天我就跟着父亲睡在他喂马的房子里。一匹大马,一盏油灯,一段段故事陪伴我们爷俩度过一个个漫长、温暖又幸福的冬夜。
1989年我考上师范要到县城读书,入学那天母亲给我整理好行李,父亲骑车送我到县城。路过县中心小学时父亲说他就是在这里读的高小。父亲还说学校后面的奎星湖是我母亲小时候洗衣网鱼的地方,叫我不要想家。当父亲把我安顿好骑车离去,我还是心情怅怅。虽然这座小城里留有父亲年轻时的足迹,南门口曾有姥姥家的大宅院,可父亲讲的这一切离我好遥远,好遥远。
1991年的春天,一场车祸伤到父亲的脑部,父亲不能再下地劳作,以后几年身体虽慢慢恢复,但是脑神经受伤,容易动怒。后来我毕业、上班、成家,每个周末都回家,吃母亲做的饭菜,陪父亲在小院里聊天。小院梨树下,父亲坐在摇椅里听戏匣子里的《穆桂英挂帅》,母亲在小花池里侍弄孙女给她的兰草、夹竹桃、夜来香,我搬个小凳子坐在父亲旁边,细数父亲脸上的皱纹和手背上的老年斑。斑驳的阳光从繁枝嫩叶间细碎地洒下,银亮温热,给整个小院镀了一层晃眼的光晕,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
每逢镇上赶集的日子,父亲是会会必到,除了买些生活零碎,更重要的是来学校看看我和二哥(我俩在同一个学校教书)。日子就这样幸福地稳稳地前滑,一周一周,一集一集……可谁曾想八十岁高龄、身板硬朗、一直都能骑车赶集的父亲突然就病倒了,再没好转。
幸福有多长?长到父亲宠爱我的每个日子里,长到父亲辞世后我永远的回忆里……
牵挂有多深
父亲走了,留给我们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聊以自慰的是父亲生前的最后那夜,我和衣躺在父亲床榻的另一头,把父亲冰凉的、肿胀的双脚放在我的胸口,用我的体温给父亲捂着、暖着,就像小时候我把冰蛋蛋似的脚丫放在父亲胸口一样。父亲沉沉睡去,再没醒来。父亲走得安静、安详,没有一点病痛的挣扎。
父亲走了,剩下我独自牵挂,牵挂那边的父亲可否还有钱花,可否还有酒喝,可否还有衣服换,可否开心安康。每到梨树飘雪的春季,我不敢回荒芜的老院;每到镇上是集的日子我不敢上集,因为每个推车、戴帽、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老人,都会被我误认为是父亲而紧追老远。
思念和牵挂应该是双向的生物波。父亲并没抛下我们,常来我们梦里就是父亲牵挂我们的最好的见证。
今天午饭后二哥说晚上做梦梦见父亲了,跟在身后向他要零花钱。母亲听后絮絮地说:“咋能没钱了呢,咋能没钱了呢,清明节你们多给他送些钱。”哥哥还说他昨天回老家,去了父母的老院子,老院的梨树、柿子树、洋槐树长势很好,浓荫满地……
树常青,亲不在,泪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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