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田德骥 ‖ 府门街
傍晚,我伫立在九州大道西路的实验小学门口,思绪万千,这里曾经是千年的府衙,建国初期的老县委。转身向南眺望,河对面是一条小胡同,早些年的府门街,俗称府胡同。看着四周灯火辉煌,沉思着城市巨大的变迁,心中汹涌澎湃,一种叙述记录以往生活的情愫油然而生。当年生活的点滴就像摔坏的瓷器,散落了满地的瓷片,我将瓷片一块块捡起来,粘合在一起,尽量恢复她的原貌。但由于年代较远,难免会有遗漏或忘却,我热切的希望和我同年代的朋友,我的左邻右舍帮我拾遗补缺,尽管是大家共同努力,也仍然会是裂纹斑斑,不甚完美,但会依稀看到旧时的原貌。
府门街,这条窄小和人们逐渐忘却的小街,曾经辉煌千年,五十年代前出生的长者也还曾经历了当年的繁华。这条街店铺林立,游人如织,文人雅士、商贾也经常光顾这里。史家银匠铺,王家棺材铺,房家杂货铺,田家蜡烛店,孟家澡堂子,张家旅店,单家馍馍等等,举不胜举。周老先生是位老私塾,开了一间小店,门口挂了一个牌子;代写书信。夏家曾出过一位后清的举人,就任过汶上县的伪县长,见此街繁华,在路东中段建了一处宅院,大门坐东朝西,后面建了夏家花园,成为了一方官僚地主。文革期间,在夏家收出了花翎顶戴和尽数古玩字画。其实,这条街并不长,整条街不足三百米,街北尽头就是中山西路老大街。穿过老大街十几米,有一座精致美观的石拱桥,称作府门桥。老人说:过了府门桥,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鸿儒巨富,都要停轿下马,因为桥距老府县衙门还有二十几米。衙门口有一对硕大的石头狮子,端卧在门前,甚是威风,从而彰显了老衙门的威严、庄重。据说前门口有一口鸣冤的大鼓,是从民国初期撤走的。
当我看到电影或电视剧中的老府县衙门,真的和我儿时记忆中的老县委极其的相似,我想封建社会的管理还是非常规范的,州府衙门的建造,可能是同一标准,同一模式,同一图纸。我带着这种好奇考查了附近县市的的老衙门,似乎都比兖州的衙门规模差了许多,可见兖州衙门肯定高了一个档次,兖州是当年大禹钦定九州之一,属州府级,可能相当于现在的省政府吧。大禹建的衙门,早已烟飞灰灭,我们见到的衙门,是明朝建造的,统管四州二十三个县。
每年春节,一年一度的府门盛会在此举行,此时正值农闲,乡下农民也都进城赶会,肩挑的,身背的,领孩子的,推独轮车的,络绎不绝。年轻姑娘,三三两两,穿着新衣,增添了年会的风采。府门街东西南北更加热闹非凡,小摊小贩布满了街头巷尾,桥头西北张家蒸包座客满满,对过刘家沫糕热气腾腾。翻纸花的,卖糖串的,卖针的、卖线的,卖针的摊前放一块木板,念唱着自谱曲自填词的推销广告;走的走,捎的捎,过路的大姐买一包,买两包,送一包,做活缺针好心焦......一面唱着,一面把针左送一根右送一根栽在摊前的木板上,吸引着会过日子的家庭妇女,观看的人多时,他会左右手各拿十几根大小不一、长短不齐的钢针,用力一甩,钢针一字儿排开扎在木板上,好像一行南飞的大雁,此技艺堪上山东综艺台的“我是大明星”节目。打拳卖艺的大刀背上红樱系的铃铛叮噹响着,墙角一隅演着皮影戏,霸王虞姬在黑色幕布前穿梭于左右,霸王唱的“虞姬虞姬乃若何”的悲呛曲调从幕后传来,听不懂的一帮孩子一个劲往里挤,只为了看霸王的大花脸。其他县市的杂技班,马戏团也来演出,当时没有这么多的建筑物,于会期间空旷的地域可随意占用,也无税收。当时的盛况可假借南宋柳永词表述:
鲁西形胜,十埠都会,兖州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府河映翠柳,旭日照隋塔,水流清澈底,古城护万家。市列珠玑,户迎罗绮,地产米粮万担,水长十里荷花,嗬;好一处天堂人家。
以上所述绝非来自传言,闭门捏造,我儿时就隐约记得赶过一次府门会,府门会就永远的消失了,大约57或58年县政府搬到原医院旧址,也就是现在的人民乐园,同时也彻底的推翻千年来的格言定语;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现在经济发达,国富民丰,县衙门也像官一样流来流去,前几年不又流到西城区去了吗。现在的官呢,我看似乎流的更快了。
县委搬走了,全县人民欢欣鼓舞,手持小旗迎来了抗美援朝胜利归来的部队,5205炮兵旅。据说;这支部队的高级首长中,有位政委曾晋升到军委任职。起初,部队的管理还不那么严密,可以从南大门直走到北大门,北大门就是现在的建设西路。路北还很空旷,大跃进时在那里建了几个炼钢炉,母亲带我去炼钢就是从部队大院穿过,只记得母亲把我放在一边玩石子,我听着湿劈柴劈剥的燃烧声,望着升空的浓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我醒时,已在母亲背上,土路一片漆黑,母亲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只见远处的炼钢炉,仍然是灯火一片。
县委搬走了,府门会没有了,府门桥仍是儿时朋友们童年的乐园,孩子们手拿竹竿小木棍等,在桥的两边边喊边跑,时儿用桥墩做掩体,闭着一只眼睛瞄准,嘴里‘啪’‘啪’的放枪。早春刚过,孩子们迫不及待的脱光衣服下河洗澡,水刺骨的凉,不一会冻得哆哆嗦嗦的上来,嘴唇铁青,两臂上下抖动,也不管衣服,拼命的跑向北面的石头狮子,趴在石狮子上面暖热身子,手里不停的转动着狮子嘴里的石球。
随后河里不让洗澡了,府河水成了兖州城里人民的主要饮水源,并派专人巡视,府河的水也因此更加清洁卫生。
部队管理越来越规范,配备越来越齐全,建设路路北拆除了炼钢炉,成立了修械所,东御桥南人民电影院对过成立了汽车连,西御桥南成立了木工厂,已便修办公桌椅,更换枪托,好像第一任厂长姓赵,只穿军装,没有领章和帽徽,也不知是军人还是工人。
光阴似箭,日月荏苒,岁月像府河的水,静静的平平淡淡的流向远方,波澜不惊,在这平淡的日子里回头望去。我的学历也由小学升到初中,然而,在这静静的河水中,偶尔被丢进一块石片,即会荡起一片涟漪,激起一朵生活的浪花。这期间固然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模糊了,暗淡了,以致完全的忘却了,但人生就是这样,想忘却的永远不能忘却,想留恋的却永远的过去了。最难忘的还是这条府门路,这座府门桥。
初中二年级的那个暑假,中山路老大街修路清淤,大家出门就要走河北的小路,那天我出门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小雨,我不顾一切的朝家的方向奔跑,就在桥上,“哎哟”一声惊住了我,回头望去,一位老人跌倒在地,一把旧伞被甩到远处,我扶起老人,见他并无大碍,老人约有70岁,眉发花白,面目清廋,眉宇之间渗透着文人气息。老人是新搬来的邻居,我们相互还不太熟悉,我顺路送他回家,老人执意让我家中一坐。家中有只一位老太太,是老人夫人,其儿孙皆在外地工作。屋里家具陈旧简陋,但窗台角柜却摆满了一摞摞书籍。上下两层的木质茶几下层有一对竹筐,筐里有一副黑白两色的围棋。顺茶几向上望去,墙上挂着一帧玻璃镜框,里面镶嵌着一张1963年广州市职工围棋赛第一名的奖状。就这样一次偶然巧遇,认识了我的围棋老师程老先生,也因此成就了我成为了兖州文革期间的第一代会下围棋的棋手。
旧城改造的政策落实到府门街,土屋小院全被拆除,建成了六层居民楼,府门街也就此完成了它的使命,成了一条真正的小胡同,府门桥以粉身碎骨的壮举换就了西御桥的宏伟和宽阔。再与河北边人见面,好似织女见牛郎,只能隔河相望。老府门街的盛况,只随着府河的水越流越远,存留的只是在我那遥远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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