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繁荣 ‖青未了·孟楼湿地
春之章
春水初融时,蒲苇的新绿刺破黝黑的冻土,采苇人踩着冰碴收割去年的枯秆,捆扎声惊起一滩鸥鹭。柳丝蘸着清波临摹流云的姿态,小渔村守着根据地的老渔人正修补虾笼,等过了繁殖期可以捕鱼,流苏树的白瓣打着旋儿坠入漩涡,化作游鱼唇间转瞬即逝的珍珠。
周六孩童的纸船舰队闯入芦苇荡,惊散了正在谈情的䴙䴘。菜粉蝶在苜蓿丛中编织光的罗网,远渡重洋的鹭鸶衔来芦苇筑巢,羽翼裁开晨雾的刹那,惊醒了浅眠的守塘人——他手边的茶缸里,漂着两片刚落下的樱花瓣。
夏之章
盛夏的荷塘是金龟子的竞技场,戴斗笠的农妇驾着小舟采莲,船头压低的瞬间,惊飞一蓬正在交尾的豆娘。碧伟蜓将枯荷梗变作新婚的礼堂,蝉嘶与蛙鼓在37度的热浪中撕扯纠缠。岸边柳荫下,穿胶裤的少年们用蛛网兜捕蜻蜓,蝉蜕从他们口袋缝隙漏出,像被遗弃的小小空壳。
骨顶鸡家族列队掠过水面,蹼掌在菱叶间踏出串串银珠。运沙船突突驶过,柴油味混着荷香,惊得雏鸟纷纷钻入母亲翅下。至午时骄阳灼目,采菱歌忽然从藕花深处浮起,又被割草机的轰鸣拦腰斩断。
秋之章
秋风起时,芦花纷纷白了头。摄影师的长枪短炮架在观鸟台,快门声与雁鸣此起彼伏。蚱蜢在狼尾草间弹射,蟋蟀的琴弓掠过栾树的金雨。穿荧光背心的护林员巡至此处,弯腰拾起一个被丢弃的塑料瓶,惊走了正在储粮的沼泽山雀。
雁阵在琉璃般的穹苍书写人字,老渡口的木船载满挖藕人,他们的胶靴上沾着黑色的稀泥。岸畔几株血皮槭高举火炬,与南归的运沙船互递暗语,船尾的妇人系者红围裙,在河里舀水浇花那动作像极了天仙之女浣纱,
冬之章
冬日的泽国陷入沉思。冰钓者凿开的孔洞像大地的呼吸孔,呵出的白气与鱼线纠缠。残荷的骨骼在冰面勾勒水墨,巡逻人的手电光扫过冰层,照亮一队正在迁徙的水蚤,宛如银河碎屑。
寒风卷着芦雪在林间誊写经文,拾柴老妪的布袋里,干野果与断翅的蝴蝶标本轻轻碰撞。偶有绿头鸭拨开冰碴觅食,喙尖敲击冰面的脆响,惊得岸边烤红薯的摊主抬头张望,铁皮桶里爆出几粒甜香的炭火星子,像冬日最后的标点。
而人类终将明白,所谓家园,不过是万物暂借的栖息地。我们若不能与这片湿地温柔相待,便只能在荒芜的博物馆里,对着标本怀念曾经的水光与鸟鸣。
2025、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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