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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姚三石 ‖ 微湖唱晚

来源:本站    作者:姚三石    时间:2025-07-08      分享到:



船桨划破镜面时,夕阳正把最后一缕金辉揉进微山湖的褶皱里。水纹漫过船舷,带着荷叶的清苦与莲子的甜香,像极了族谱里泛黄的纸页——那些关于微山岛姚村、宗祠与世代繁衍的故事,总在荷风里若隐若现。

三十多年来,每到荷香漫过堤岸的时节,我总会踏舟而来。这片水域于我,从来不是单纯的景致。看过多回晨曦里的露滚荷叶,听过无数正午蝉鸣搅碎碧波,却总觉得,唯有暮色中的微山湖,才肯卸下所有粉饰,露出最本真的魂灵。就像此刻,远处铁道游击队纪念馆的飞檐还沾着残阳,近处普渡寺的晚钟正随波荡漾,张良墓祠的古柏在暮色里凝成黛色剪影,而我亲手参与策划的微山湖文化园和国际书法碑林,想必已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古铜色。这些人文的印记,与自然的呼吸交织,让每一缕晚风都带着历史的回音。

乙巳六月周末夜航,船行至湖心,暑气渐渐沉进水里。满湖荷叶忽然成了最温柔的背景,绿得深浅不一,有的托着最后一滴残阳,有的藏着半盏将明的星子。荷花却不羞怯,粉白的、绯红的,在风里轻轻晃,像极了姚村老人们说的,是祖先留在湖面的灯笼。

水鸟是此时最灵动的音符。一群白鹭斜斜掠过水面,翅膀沾着金红的光,惊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把夕阳的碎片揉得更细了。远处的渔舟开始收网,木桨欸乃声与渔民的吆喝此起彼伏,混着水浪拍船的轻响,竟真成了一曲天然的“唱晚”。我站在船头看夕阳坠进水里,看湖面从金红褪成绛紫,再洇出一片靛蓝。那时忽然懂了,为何古人爱说“云水禅心”——当尘世的喧嚣都沉进湖底,只剩下风、水、荷与自己的心跳,心自然就静了,像被月光洗过的荷叶,纤尘不染。

舱里的纸笔早已备好。墨是新研的,带着松烟的清冽,正好配这湖光。我提笔时,荷风忽然掀动了衣袖,恍惚间竟分不清是风在催诗,还是那些咏荷的旧句在湖里醒了。“夏日荷池浪漫中”,写的该是初荷刚绽的娇羞;“月荷清雅倩影漾温情”,定是记起某夜月光吻过花瓣的模样;而“芙蓉羞涩摇微风”,不就是眼前这些粉荷么?七首绝句写完,暮色已浓,远处的灯火星星点点亮起来,倒映在水里,与天上的星子连成一片,倒分不清谁在天上,谁在人间。

船缓缓靠岸时,荷叶上的露水开始滴落,打在舱板上,叮咚作响。我把诗稿小心折好,放进贴身的袋里,仿佛揣着一整个微山湖的黄昏。回头望,湖面已浸在夜色里,只有荷香还在追着船尾跑。忽然明白,我来这微山湖,哪里是为了采风作画?不过是想在这“唱晚”的意境里,寻一份心安——像荷叶接住露珠,像湖水拥抱夕阳,像姚氏的血脉,永远连着这片土地。

夜色渐深,湖风更凉了。远处的普渡寺又敲起了晚钟,钟声落进湖里,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我知道,明日的微山湖又会是新的模样,但这“唱晚”的意境,这荷香里的心事,早已随着那些诗句,刻进了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