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耿清瑞 ‖ 盛夏不重来
过了夏至时节,盛夏裹挟着狂热便以锐不可当之势汹涌而来,脚跟脚的还有酣畅淋漓的雨。
说起盛夏,我确实喜欢这个季节,喜欢季节里的葱茏和满眼的绿色,喜欢季节里的热闹和忙碌后的闲适,只是现在我很怕热很怕晒,感觉毒日头能把人给点着。我越来越怀念小时候乡村的盛夏。那时候似乎没有这么热,也没有这么闷,感觉盛夏是透明的、富有诗情画意的。即使偶有闷热的天气,不久就会来一阵子电闪雷鸣,豪迈的风雨一下子就将其荡涤开来。很快又风停雨住,天空朗净,月明星稀,夏夜重又显出特有温存和爽快。于是,赶紧将秫秸织成的簸和凉席在洁净的院子里铺展开来,孩子们各自抱着自己的枕头抢占地盘,一溜排开在席子上躺下,遥望着无际的苍穹,遥想着神秘的童话进入甜蜜的梦乡。
那时的盛夏是诱人的,熟透的瓜果飘着馋人的香味,走在田间小径上禁不住左顾右盼。最喜欢与玉米地为邻的那片瓜地,有青纱帐作掩护,爬瓜相当方便。太阳正当午,使劲地挥洒着它的热情,瓜田上空氤氲着被蒸发的地气,袅袅娜娜,漂移不定。我们几个孩子伏在玉米地的边沿,觊觎着瓜地的动静,盼望着看瓜的老人打瞌睡。但老人觉少,难得睡一会。他摇着蒲扇,哼着跑了调的山东梆子,眼睛警惕地巡视着四周。一个小伙计说要是孙悟空就好了,变个瞌睡虫飞过去,咬他一下让他睡觉。另一个说要是孙悟空还要能麻烦,直接变个戏法就把瓜偷走了。我说关键是肉身凡童,成不了孙悟空,我看还是按老师课堂上讲的三十六计吧,咱给他来个“调虎离山”。于是兵分两路,一路原地待命伺机行动,一路去对面玉米地里制造动静,吸引看瓜人注意。不大一会,对面玉米地里发出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响,玉米棵子也不停地晃动,一向沉稳的看瓜老人实在沉不住气了,起身朝玉米地走去。我们待命的这一组乘机匍匐前进,急忙选择大个的甜瓜,摘下来放在背心里然后抱着就跑,等看瓜人发现我们早已无影无踪。接下来找个凉快的地方,再分吃胜利果实。感觉那时的瓜香甜可口,品种也不少,有“鸭蛋青”、“九道沟”、“花喜鹊”等等,都是按瓜的肤色起名的。多少年来,一直感觉那时“爬的瓜”好吃,简直无与伦比,买的瓜怎么也比不上。
盛夏还有一种难忘的活动即“摸解了猴”。那时“解了猴”很多,凡有树的地方都有它的存在。小树林的地上布满了“解了猴”空窿,仿佛筛粮食的萝底。特别是一场新雨过后,土地湿润松软,“解了猴”便破土而出。“摸解了猴”也有规律:晚饭前看地上,晚饭后看树上。太阳落山天未黑尽,拿着铁铲注视着地上。你会发觉地上出现了小小的气孔,土皮薄薄的,这一定是“解了猴”空窿,一铲下去,准能挖出来一个。吃过晚饭,“解了猴”大多已经爬出地皮,悄悄爬到树上,所以要关注树身。这时家家户户大人孩子几乎倾巢而出,打着手电或提着马灯,围着树身仔细照看,“解了猴”正躬身弯腰趴在树身上,它想努力往高处爬,计划爬到树枝上蜕变成蝉,没想到半途而废被活捉当了俘虏。当然逃脱的也不在少数,第二天的蝉鸣足能证明。人们“摸解了猴”忙活到下半夜,少则逮几十个,多则逮百多个,放到老咸菜缸里,腌几天后成为饭桌上的美食。也有会过日子的,天亮后赶集去卖,赚个零花钱。
盛夏的雨也特别好玩,说下就下,下完就晴,有激情,不缠绵,依稀仿佛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最喜欢坐在瓜棚里看下雨,那可算夏天里的一场美遇,别有一种风景,别有一番感触。雨在树叶上跳动,在草丛里涌动,在瓜秧下窜动,在壕沟里流淌,看雨的心也在跃动。雨下急了,连天接地扯成了壮观的雨幕……大雨倾盆,荡涤尘埃,让人感觉到人世间一种难得的闲适和洁净。等骤雨初歇,彩虹当空,阳光普照,整个世界又是那样的清新、美丽和凉爽。
盛夏犹如人生的盛年,既是成长期,也是旺盛期,每个时段都是美丽的。清晨,轻如纱帐的薄雾笼罩着田野,缠绕着树木和庄稼。中午,蝉鸣在绿树间,此起彼伏,清脆高亢,慷慨激昂,似在高歌,似在朗诵,似在述说,“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黄昏,袅袅绕绕的炊烟,掩映着沉静安然的村庄,错落成绝美的诗行。蜻蜓迎着晚霞落在篱笆上,成为一道静美的风景。蛐蛐在斑驳的墙缝里吟唱,形成一首动人的乐曲。
盛夏很诱人,亦很美丽。但盛夏过去即是秋天。陶渊明说“盛年不重来”,其实岁月不待人,盛夏也不重来,每年的盛夏皆不相同,而每个人所经历的盛夏更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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