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李瑞华 ‖ 芒 种
“芒种”这个词,于我来说,有些怯怯的,有种望而生畏的感觉。尤其那“芒”字,就像一根根向上的麦芒,肌肤接触间,感觉身上刺刺的、痒痒的,浑身刺挠不舒服,让人望而生畏。还有那“种”字,让人想起骄阳似火、挥汗如雨的“三夏”:夏收、夏种和夏管。或许老祖宗创建芒种这个节气,本意是表示麦类等有芒作物成熟的意思吧?
芒种,总和故乡那一片麦田有关。
小时候,我身体羸弱,每到“麦口”,听到布谷鸟的声声鸣叫,便如临大敌。我深知过麦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割麦、拉麦、轧麦、翻场、扬场、晒麦、入仓、垛垛,哪一样农活都足以要了我的命。所以,一度讨厌布谷鸟,似乎它的鸣叫会给我带来厄运,因为,我惧怕麦收,加之原来的收麦,全部由人工完成,整个麦收夏种下来,约有20多天的时间,过完麦,人好像被秃噜了一层皮,体重也得减轻七八十来斤。过麦,对于不擅农活的我来说,简直就是一道难捱的关。
但终归是我个人的偏见,乡亲们对于过麦大多还是充满了期待。麦收是一家子人一年的主要口粮,麦子是否丰收,是否在麦收中顺风顺水、颗粒归仓,往往决定了一年的幸福指数。芒种前后,乡亲们擦拳磨掌又惴惴不安……
满树杏儿摇黄的时候,也是麦子由青变黄的时节。
“蚕老一时,麦熟一晌。”早上还有些泛绿的麦子,经过中午干燥的熏风一吹,一下子就变黄了。在西南干热风的吹拂下,广阔的麦海里,金色的浪头一波接着一波地漾向远方……
乡间小路上,来来往往看麦子的人骤然多了起来。他们慢腾腾的走着,时不时地停下,掐两穗麦子,搓一搓,揉一揉,放在手心数一数,心里盘算着今年的收成;偶尔,捏起一粒扔进嘴里,享受着满嘴新麦清新的气息,对于割麦的时辰,肚子里便有了一个底。在地头上,大家聚到了一起,看着麦子的成色,相互品评着各自的收成。
芒种,是农民的节日,是收获的开端,丰收的起点。
我是农民的儿子,对芒种始终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虽然因为身体瘦弱,一度厌恶这麦收,但,无论如何抱怨,麦收还是要如期进行的。
虽然土地都已流转承包,每年麦季,我还都要回老家看看。不为别的,只为那一束难以割舍的麦收情结。
走进乡村,站在地头,望着金黄色的麦子,记忆在麦芒的扯动下,瞬间里展开了一幅幅晃在眼前的画卷,这些画卷有童年的也有青年的,它们总在麦田间若隐若现。
芒种前后的几天里,彻底打乱了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习惯。夜深了,村子终于静了下来。突然,不知谁家的院子里传出嘶啦嘶啦的声音,这一定是睡不着的人们在磨着镰。是呀,在这个即将收获的夜晚,谁能睡得着呢?因为,今天芒种一过,明天就要开镰割麦了!
乡下的集市庙会上,卖农具的也多了起来。主要以卖杈把扫帚的为主,人们又称芒种前后的集会为“杈把扫帚会”。因为,一旦开了镰,谁也忙得顾不上赶会了,所以,芒种前后的集会便显得热闹异常。
“挨麦口”,上一年的粮食已消耗殆尽,新麦又没下来,属于青黄不接。过麦没有身体保障怎么行?每到麦口,母亲便让我们割一些未熟透的麦子,晒干,用棒槌锤下来,磨上几十斤麦子面粉,蒸一锅白馍馍,或者再包一锅糖包子,以保证男劳力们吃得饱有力气干活。
那时,我最馋的是咸鸡蛋。每次往地里送饭,我都很乐意跟着母亲去。因为我知道,母亲的饭篮子里也有我的一个咸鸡蛋。饭很简单,几个白馍馍,几个咸鸡蛋或者几条小咸鱼,再有几根洗好的黄瓜,一壶绿豆汤。大家坐在麦铺上,一边吃饭,一边讨论割麦的进度,场面至今清晰浮现。大人们吃饭的时候,我拿起镰刀,尝试着割麦子,虽然用尽极大的力气,割过的麦茬还是有高有低,并且还有站立着的漏网之鱼,父亲并不责怪,耐心地指挥我正确的割法。没割20米,早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腰也累得直不起来,父亲和哥哥们都已吃完饭,要过我的镰刀:“收拾碗筷,回家吧!记得拉个地排车来,别忘了带着绳哈!”
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麦收的劳作景象已经大不相同。远处,一台联合收割机轰鸣着开过来,麦子们的震颤,传染一般,营造了金黄的麦浪;虽然,对于麦子们而言,已不再是农人手执镰刀弯腰的谦恭,但站在麦田地头,我依然不会忘记,我是从麦地里长大的农村娃。
芒种,刚把金黄浪涌去,便见新禾万顷新。它把整个五月喧嚣得充实而又底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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