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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曹春梅 ‖ 空山松子落

来源:本站    作者:曹春梅    时间:2025-01-18      分享到:

这几天想的最多的是故乡的松子,收到发小微信:“松子已寄去,不多,一点心意,遥念远方的你。”看罢,思念。

打开包裹的瞬间,松香充满鼻翼,我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双手捧起熟悉又久违的松子,一如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仿佛置身在茫茫无际的原始森林中,思念,尤甚。

远别家乡的岁月深处,琳琅满目的坚果中,松子备受人们的喜爱,但是、远不及家乡松子的味道。眼前的松子勾起我对广袤的故乡对悠悠的童年采拾松塔的深切怀想。

松子的“母亲”是松树。在东北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中,最古老的树种就是红松,广泛分布在大小兴安岭山脉中,树龄达几百上千年,这些参天大树不仅是上等的家具板材,更重要的是她孕育出的红松子,是松树生命的延续,可以和雪中松柏媲美。

松子的“房子”是松塔。一个个小松子都住在褐色的房子里,藏在鳞片般的松果瓣里,薄薄的外壳类似层层花瓣,彼此互相紧密相连,无数个房间拼凑成椭圆形,长的像宝塔,与金字塔的结构相仿,所以名曰松塔。大的松塔高20多厘米,直径10多厘米,小的也有巴掌大。

松塔是北方松树上结的果实,也称松果。成熟周期长,产量稀少,东北有民谚:“三年一小收,五年一大收”。松塔表面沾满透明的松油,褪去松塔外面的油脂果皮就是松子,松子颗粒小,壳光滑,剥开松子坚硬的外壳,里面就是松仁。松仁富含脂肪,蛋白质,碳水化合物等,是重要的中药,久食健身心,滋润皮肤,既美味营养又延年益寿。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打松塔是件技术活。每年秋季,父亲背上提前准备好的脚扎子,安全绳,母亲带上提前蒸好的馒头发糕咸菜和水,全家出动,走进深山老林。原始森林容易迷路,父亲的方向感极强,不用指南针,每年都不费劲找到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先观察,选树干粗大,树冠密集,松果多结在树梢的松树,父亲很沉稳地爬到最佳位置,用脚踩树枝,再用竹竿勾打,松果就像纷纷的雨点啪啪落地,我和母亲姐弟欢快的拾到筐里,然后倒进麻袋。那时我望着父亲坚毅沉稳的背影,心里总是充满骄傲。

打松塔是件辛苦的事。起早贪黑,要赶很长的路,原始森林里根本就没有路,披荆斩棘,手刮破了,脚起泡都是很正常的事。家里没有会爬树的,就要等刮大风后去松树林拾一些落在地上的松塔,有道是“风落收松子,天寒割蜜房。”每每狂风过后,地上总有一些散落的松果。人们拾到麻袋里,背回家,在深山老林中,没有车辆能够进入,只能靠人工背,或者两人抬。这项工作叫做“拉犇”,尽管很辛苦,毕竟没有爬树采摘的危险。运出深山的松塔,下一道工序就是倒在院子里晾晒,脱粒,把松子颗粒从松塔中脱落出来,用棒子或锤子敲打,脱粒后的松子粒和松塔皮混合在一起,再用铁锹借助风力或用荸荠筛,将松子粒和松塔皮分开,这项工作和打麦子类似。小孩子不懂活计,满手都是松脂油,那时没有洗手液,最好的方法是用汽油洗干净黏糊糊的小手。

打松塔是件快乐事。山里长大的孩子喜欢爬山,穿梭在崇山峻岭中,各种各样的树,千姿百态,遮天蔽日,各种野花香味扑鼻。打松塔是秋季,正值果实成熟的季节,常常顺便采到一些山蘑菇、五味子,圆枣子和葡萄,最幸运的一次是在一颗横躺着的千年古树上,拾到一筐猴头。到家后,母亲用猴头和刚杀的一只鸡,炖在锅里,那香气飘满整个厨房,甚至整个村庄都能闻到。端到饭桌上,那块块猴头绝不会是蔫蔫巴巴的,依然鲜艳,浸透了鸡汤,咬上一口,清新从淡淡中开始弥漫,不忍咽下。咽下,于是整个胃里继续感受清新的过程。

吃松子是件有趣的事。记忆中东北人没有用钳子榔头之类的家什敲砸松子,吃带壳的松子牙齿要好,咬的关键是掌握好力度,太轻咬不开,太重则玉石俱焚,壳肉混为一团,用手掐着小头送到嘴里,咯崩一声,吐出来,去掉壳,再把这粒完整的松仁扔到嘴里,细嚼慢咽。接二连三,不一会,地上一堆松子壳。不同的松子味道不同,树上刚采摘下来的鲜松塔是绿色的,如琼浆玉液;自然风干的松塔是黄色的,原滋原味;炒熟的松子,火候不同味道也千差万别。最难忘的是烧松塔,将几个松塔埋在火炭里,慢慢的烧透,取出来用棒子敲打松塔外壳,滚烫的松子粒就脱落出来,用牙咬开,浸透着松香和木炭余温的松子仁,唇齿留香,沁人心脾。

至今回味,清新犹在。午夜的灯光洒在茶几上,随手拿起一粒松子,仔细端详,童年的伙伴,家乡的味道,着实让人怀念。粒粒松子落入心中如同永不落幕的禅音,安抚慰藉着尘世中疲惫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