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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耿清瑞 ‖ 秫秸裹挟的纯净岁月

来源:本站    作者:耿清瑞    时间:2025-12-15      分享到:


深冬的日子,与同事走在乡村空旷辽阔的原野,看着一望无际的田畴浅绿,眼里却浮现出旧日挺拔的高粱和它坚挺的秫秸。

秫秸其实就是高粱杆,那时家家都有,屋畔墙边,比比皆是。今天说起它来,感觉很亲切很难忘,仿佛它是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老熟人。在那些年的岁月里,它裹挟着纯净、简朴和浪漫,还有无尽的童真、童趣,影响和陪伴了几代人的生活。我们小时候都曾用秫秸玩过游戏,也做过玩具,也曾悄悄改过李白的《长干行》,将其“竹马”改为“秫秸”:“郎骑秫秸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不过,现在我们这地方的高粱已很稀罕,在田边地头只能见到零星的几棵,孤独地站在一片低矮强壮的棉花或大豆棵里,颇显鹤立鸡群,还有些许的沮丧和落寞。但在四十多年前,遍地高粱是秋日的主要风景,属于青纱帐的主力,绵延数里,遮天蔽日,在田野里出尽了风头。

每年的处暑时节村里人开始收割高粱。大人们拿着板䦆子砍高粱,连根砍起,留下一路烟尘。女劳力轻巧地使唤着那把老剪刀,将通红的高粱穗剪下放好,拉到场院里晾晒,最后碾压出高粱粒。高粱穗子下面有段细长的“脖子”,叫秫葶子,可做锅盖,通气流畅,若炖鱼肉,可帮助散发腥膻,比现在的铝制锅盖要强百倍千倍。也可做拍子(方言),方便存放擀好的面条、包好的水饺和揉好的馒头,不沾不干,保持原状。然后再用菜刀剁下秫秸根部的疙瘩,剥去细长的叶子,只剩下一个光光的秫秸杆,这才是最典型的“光杆司令”。当然这秫秸叶也不能丢弃,它是羊和牲口的最爱。

光杆的秫秸万万舍不得用于烧锅,它属于上好的簸材。将其小心翼翼地捆好,放在屋畔墙边通风的地方晾晒。冬闲的时候,将一根两头粗细匀称的木团,绑在距离大约两米远的两棵树上,便做成了织簸的架子。从拧车子上剪下拧好的麻经子,两头分别缠上砖头,并系个活结,麻经子根据所需随时可放长短。按照秫秸的高矮,计划好用几道麻经子编织。再以木团为依托挂上带砖头的麻经子,然后放上一根秫秸,用麻经子交叉缠绕并且勒紧,依次放上秫秸,依次缠绕勒紧,积少成多,慢慢就织成了一领大簸。记得父亲那时最好织簸,我还曾在旁边帮忙递送秫秸。也就小半天的工夫,他就可以织成一领大簸。当时簸的用途很多,可以铺床,可以做粮囤,也可以做晾晒粮食的垫子。还可以做房间的隔断,也叫“方簸子”。那时农村结婚大多用土墙房子,空落落的三间直筒子,讲究的人家就用“方簸子”隔成里外间,倒也显得典雅不俗。再贴上红双喜和胖娃娃年画,更显喜庆。

我觉得秫秸的诗意还在于篱笆墙。将一根根秫秸围绕着简朴洁净的农家小院编织成美丽的篱笆墙,隔离了尘世的喧嚣,也保持了原有的自然和浪漫。它虽然也有细细的缝隙,但那是阳光、月华和风的通道。再等丝瓜、豆角的青丝爬满篱笆头顶,带着轻响的月光沐浴着静谧的小院,不仅氤氲出宁静的氛围,还充满着恬淡、温馨和幸福的气息,更透射出乡村悠长的风韵和意境。

秫秸还可以编席子。先将秫秸用镰刀劈成两半,再在清水中浸泡。等到秫秸瓤被泡软后,用刀轻轻将其刮去,这便制成了编席的材料,即秫秸篾子。当时村里有不少能工巧匠,据说一个晚上就可编织一领席子。还有的把秫秸篾子染上色彩,织出“百鸟朝凤”、“国色天香”等美丽图案。当时农村的婚房,常用秫秸篾子编织的彩席作为床围,床上铺的更是用秫秸篾子编织的大红喜庆的席子。

秫秸还可给孩子做玩具。不要笑话当时的孩子可怜,但那时确实没有什么玩具可耍,也根本买不起玩具。我记得自己就会用秫秸做玩具,比如做简单的小推车。拿一段米把长的秫秸,将前头劈开夹住车轴和车轮。车轴用根大约一寸长的短秫葶子代替,车轮用白菜疙瘩做成。就这样简单的小推车还满村子里疯跑着炫耀。秫秸篾子和瓤子还可以扎制眼镜,当时的许多孩子都会做,当然也戴过这种眼镜。秫秸还可扎灯笼,正月十五打灯笼,几乎全由秫秸扎制而成。还可以扎制圆形类似球状的玩具,可踢可摔,我们叫它“毛牛蛋”。

任何时代的变迁都有其独特的符号或印痕,而这些都不是虚拟的影子,无论被忘记还是被湮没,均为实实在在的存在。我认为秫秸正是这种符号或印痕,因为它印证了那个年代的纯净岁月,也裹挟了几代人的童趣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