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雪荷 ‖ 荷约
2025年7月20日,入伏。
已经连续了一个月的高温,空气像被揉皱的湿棉絮。我向来讨厌夏天,外面的植物和动物却都很喜欢夏天,花开地繁茂,草长地疯狂,连树上的蝉儿都不断的叫嚣,震得热腾腾的空气都发颤。此刻我更是紧闭门窗,借术后休养之名,堂而皇之地躲进空调房的荫蔽里。窗外草木疯长,万物狂欢,倒显得我这个避世之人格格不入。
兵峰哥却一如既往的在山水间徜徉,木生草长的间隙里观生命之奇观,云海之魔幻,他沉醉其中,乐在其中,好像每个季节对他而言都是最好的安排。夏天的麦茬,旺盛的草甸,拼命吃草的羊群,群飞的雁,翔游的鸥,现代放羊的羊倌,西苇水库的岛主,打渔的夫妇,在他的摄影图片里不断的展现着自然之美 生命之美。
夏天里最出彩最惊心的当是兵峰哥摄影图里“荷”,有长袖善舞的荷,有娇羞欲语的荷,有仪态万方的荷,有像雪莲的荷,总之是超乎想象却又确实存在,让人不断感叹生命之神秘又神奇的创造力。
看着照片中晨光下的荷,我竟对夏日生出一丝期待。 推开窗,热风裹着草木气息涌来,忽然想起童年采莲的清凉。在这个预报有雨的天气,我忽然想去赴一场关于夏天,关于荷,关于西苇的约会。
趁着太阳还没上岗,抹黑就上了公路,一路驰骋,经弯弯绕绕,颠上颠下一段土路,才到通小岛的一条堰埂上。两边都是水,小路的左前方有大片的庄稼地。这也奇了,在这岛上却感觉不到它是岛,它就像我们去过的很多田地,西苇水库也不像西苇水库,像极了邻人家养鱼的池塘。
以前都是在坝上看西苇水库,烟波浩渺,群山围绕,从来没看到过有岛。西苇水库那么大,那么美,美得有点不真实,而西苇水库的岛像个悖论:站在坝上远眺时,它隐没在烟波里;踏上蜿蜒的堰埂,却又成了再寻常不过的田地。水位低时露出三百亩黑土,水位高时缩成百亩绿洲,得失之间,仿佛自然在演示某种玄机。
天光渐亮,天边一道黛色的云开始有了色彩,又狭长的落在了水里,水里的色彩也不断变幻着,天上地下相隔万里却又无比亲近着。
堰埂的土路弯曲着伸向水的褶皱处,最醒目的是那些鸡豆米的叶片——岸上的皱皱巴巴,只有巴掌大,像被岁月揉过的旧绢;水里的却舒展成巨型圆盘,大的足有圆桌面。不时的有穿透叶片的紫色花朵,如水晶灯一般在叶片上明灭闪烁。那些花开的决心是如此的巨大和果敢!为了及时的在花期开花授粉,选择了最近的路,哪怕前面是自己的叶片挡路,也果断的钻破而出,生命为了绽放,连自我阻挡都能碾碎。我的目光抚过那些倔强的花瓣,鼻子已经闻到了花瓣的涩香。
左前方田地里高高壮壮的高粱擎着穗儿乌压压一片片的,玉米却不高,刚刚才起个,泛白的土路边上,散落着密密麻麻的农药空瓶,玉米田里没有一根草。路过麦茬田,没有一只羊,兵峰哥说,羊倌今天不放羊了,在庄稼地干活呢,有些红穗的高粱要及时收割,不然会让鸟群啄成光杆。这岛上的生命都如此的彪悍,连鸟都如此生猛。天空中不时的有鸟群飞过,此起彼伏的鸣叫响彻云霄。前面是大片的草原,有很多的黑点在上面,那些都是鸟,有些是野鸭群,有些是黑水鸡,沙鸥,白鹭,只能远看,不等走近早就机警地一冲而起,飞到水库上面的天空里了。这便是我经常说的“野气”,也是生命之气。荒蛮的滩涂上,草疯长得人都插不进脚,它们尽情的释放生长,互相缠绕。
那些在水库边成片的荷,正开着花,擎着果,叶青自碧,幽香浸透一方天地。
水库的水少,此时的荷花地里竟然没水,人可以走近荷的中间去。我从没想到荷竟然长得有那么高,密密麻麻,我走进去只能看见碧绿粗壮的荷莛,大如锅盖一样的荷叶在我的头顶上空。靠近水边的荷叶大概都有两米多高,馨香满怀,又有阵阵清凉,好像荷气已贯穿整个身体,人也觉得清爽起来。
据兵峰哥说:最高的荷有两米六七。我好像走近了另一个绿野仙踪,我仰着头看,阳光从荷叶的间隙洒下来,好像金沙落下我成了那个渺小的存在。莲蓬层次擎在荷叶上下,靠近水边的荷长得如此巨大,连荷花都是丰满雍容的开放,每一朵荷花由白而红,鹅黄的花蕊簇拥莲座,饱满得如星如月灼灼其华,香得清冽又醇厚,像把整个夏天的晨露都酿进了花里。荷的香气里含着水的气味儿,那种香清幽寡淡却又沁人心脾。
而离水边越远的荷也就越矮,有的堪堪离开地面就开了花,小小精致地开着花,身旁还会有一支荷叶,相依相偎着。满含细沙的土地上裂纹如蛛网般交错,水库水位的下降,让本在水中的荷在旱地里讨生活,环境的恶劣会让荷也生的稀稀疏疏,荷花小的像雪莲,颜色却更加艳丽生动像是把一生的力气都拧进了花瓣里。有些莲蓬瘦得只剩空壳,轻轻一捏就碎,里面的籽早没了踪影。
不远处,放羊倌正急着收割高粱,他们的孩子应在城市里讨生活,每个人都在辛苦的维持自己的生活。我突然想起城市写字楼里那些推迟生育的年轻人,和这旱荷何其相似:当生存已需竭尽全力,繁衍便成了奢侈品。
那些高矮胖瘦的荷最终在夏日里融成一片流动的碧色。原来再悬殊的命运,都会被自然调和成同一首叙事诗。
在这样的叙事诗里,暗藏着各种生命的倔强——碾碎自我阻挡的鸡豆米,荒滩抓住时机疯长的草,机警彪悍的鸟,与鸟群争夺高粱的羊倌。走近自然的褶皱里就能听见生命最本真的声音——那是关于活着,关于成长,关于突破,关于在有限里创造无限的故事,照见生命的千万种可能。
这个夏天,我在西苇水库的滩涂里,找到了生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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