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钱玉珍 ‖ 微孝益家食堂的幸福生活 ——小城子故事之六小城子
微孝益家食堂的幸福生活
——小城子故事之六小城子
钱玉珍
尼山脚下小城子村的东西大道上,路南那处房子总让人忍不住多望两眼。二0二三年的八月,小城子村的“幸福食堂”升级改造为“微孝益家助老食堂”。
最惹眼的是二层楼中间那块牌面。橘黄色的底,像秋日里晒透了的暖阳,上头印着“泗水县微公益协会”的标志,旁边是“微孝益家助老食堂”几个大白字。白得清亮,被橘黄一衬,老远就能瞧见,像在道旁立起了一块暖心的路标,招呼着村里的老人们:“来,回家吃饭了。”这里原来是个超市,如今与东边的儒学讲堂连在一起,特意修的无障碍通道缓缓铺开,坡度平缓,宽度适宜,像给老人的脚步搭了座温柔的桥。
室内餐厅布置温馨,地面铺着平整的瓷砖,一排排桌椅井然有序,两面墙上挂着的公益活动照片泛着柔光——有志愿者给老人剪头发的,有包饺子的······一张张活灵活现。“老有所依、老有所乐”的文字装饰画,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实在的暖。北边的厨房灶台、炊具擦得锃亮,锅碗瓢盆摆得整整齐齐,映着窗外溜进来的阳光,亮闪闪的。
二楼上,仓库里堆着爱心人士捐的物资:酱油、面粉、大米、花生油、鲁丫头礼盒……一排排摆得方方正正,标签上的字迹都透着心意。这是村的老年义工们流着汗一件件搬上来的。
记得有一次,微公益协会志愿者开车刚把物资拉倒楼下,听课的乡亲们便争先恐后帮着卸车,肩上的米袋沉甸甸坠着,他们们却像没觉得沉似的,转身就往楼梯上冲,背影里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鬓角的白发被风扫得颤巍巍,可脚下的台阶一级级被甩在身后,喘气声虽粗,却带着节奏,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志愿者在后面喊“大爷,大娘您们都慢点。”义工陈忠举头也不回,只扬了扬手,声音里带着笑:“这点活儿,比年轻时扛麻袋轻多啦!”说着又蹿上两级台阶,米袋在他肩上稳稳当当,倒像是与他融为一体,把那些带着烟火气的温暖,轻快地送向楼,这哪像个年近八十岁的人?他弓着腰,双臂稳稳圈住米袋,脚步迈得又快又匀,膝盖弯起时带着股利落劲儿,倒像是年轻小伙子扛着行李赶火车,丝毫不见拖沓。额角的汗珠顺着沟壑般的皱纹往下淌,滴在褪色的袖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清晨五点多的山风,总带着些清冽的凉意,尤其是冬日,连空气都像结了层薄冰。但村里的食堂里,早已亮起了一盏暖黄的灯。十三位义工分成三组,一周一轮,最大的已八十三岁,最小的也六十三了,他们是这里的“掌灯人”。 不图啥名分,也不求啥回报,就想着让村里更年长的老人们能按时吃上口热乎的。天最冷的时候,凌晨四点就得起来和面,山里没暖气,水是凉的,面也得醒得更久些,他们呵着白气,搓着冻得有些僵硬的手,面团在掌心慢慢变软、变匀,像揉进了一整个冬天的暖意。这是支特别的队伍:一群七十岁的老人,牵着八十岁以上老人的手,在烟火缭绕里,把日子过得踏实又滚烫。
陈忠举是唯一的男同志。七十九岁的他,脸上总挂着随和的笑,说话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谁。作为泗水县汽车八队退休的炊事员,他炒的菜、蒸的馍,总比旁人多一分烟火气里的讲究。大家说,那是老手艺沉淀下的香。
礼拜六上午去小城子讲课,我总要去食堂与正在忙碌的义工们说说话,帮帮忙。这天,恰逢包水饺,刚进门就被满屋子的热闹裹了个严实。微公益协会志愿者和华龄志愿者们围着案板站成一圈,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有的精心调制馅料,将新鲜的食材与满满的爱意巧妙融合;有的熟练地擀制饺子皮,手中的擀面杖仿佛灵动的指挥棒,奏出美妙的节奏;还有的专注于包饺子,一个个形态各异的饺子在他们手中迅速成型,宛如精美的艺术品。擀面杖在手里转得飞快,面皮像被施了魔法,一张张薄如蝉翼,边缘还带着匀匀的褶。义工们也不闲着,笑纹里都盛着暖意。这一过程中充满了温馨的互动,志愿者们亲切地与老人们交谈,询问他们的生活近况和喜好,老人们也热情地分享着自己的故事。
83岁的义工孟庆莲老人长得特别清秀,干净利索。她本来是被服务的对象,却自觉加入到义工队伍中来。她指着亮堂堂的餐厅叹道:“你瞅瞅现在多好,冰箱、消毒柜样样齐全。早先啊,我们在院子里支口大锅,蒸馒头炒菜倒香,可端到教室吃就费劲了,冬天刚出锅的饺子,没等上桌就凉了半截。”她话音刚落,曹恒爱老人就接过话头,手里还捏着个刚包好的水饺,褶捏得像朵小花:“后来搬进四合院里,有了餐厅,现在更别提了,新餐桌新椅子,连碗筷都是成套的,城里饭店也不过这样嘛!”“张婶,你这面皮擀得比小年轻还利落!”一位年轻的志愿者说:“面食真的要向老人们学习,我父亲包的水饺可样子了,我比不过。”“兆娥姐,今天这白菜馅,是微公益协会的志愿者刚从小颜庙自家田间地头运来的,忒鲜了,天这么冷,收好装上车,再从50多里路的地方运过来,让咱说什么好。”张传兰憨厚的的表情流露出感动。“是呀,为了咱们这个助老食堂,爱心人士,志愿者们没少捐物资,咱村的王凤玲、陈本义、宫延寿、陈本仁也分别捐了水泥、抽纸、蔬菜等。”“为了感谢好人们,咱们再累也高兴,有的小青年说咱:‘不在家享福,去食堂忙活图个啥呀。’啥也不图,图个好,遇到这么多好人,咱也得当好人”义工们你一言我一语,混着案板上的擀皮声,像一首动听的歌,听得人心里踏实。
义工孔凡菊和任如兰围着面板,两只手在雪白的面团里翻搅,像两只勤恳的陀螺,谁也不肯歇手。孔凡菊笑着往旁边推她:“你歇歇,我来揉,看你胳膊不得劲。”任如兰却只是把面团攥得更紧,额角渗出细汗:“没事,这点活算啥。”直到后来听孔凡菊低声说,才知道那只总不大舒展的胳膊藏着故事。二0二三年的一个下午,她赶往食堂忙活,一辆三轮车冷不防从身后撞了过来,使她重重摔在地上。胳膊肿得像发面馒头,去医院一拍片,是骨折。“车主是咱村的邻居。”任如兰揉着面,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她摆摆手,面粉簌簌落在黄色的上围裙上,“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咋好意思追着要赔偿,说了还叫人家心里不安生。”那天之后,她自己默默攥着药费单去缴费,疼得夜里睡不着,打着石膏的胳膊给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她艰难的熬过了痛苦难忍的日子。伤好后,依旧来食堂和面、择菜、洗碗,样样抢着干,只是抬胳膊时总要悄悄顿一下,用力时眉头会轻轻蹙起。谁也没听过她叹一句苦,就像没谁知道她藏在袖套下的伤疤,早已和那些日复一日揉进面团里,融成了食堂里最暖的一味。
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到了11点,80岁的老人缓缓来到食堂。该下水饺了,大锅里的清水在锅底打着旋儿,刚冒起细密的白泡,就见一只只圆滚滚的水饺被撒了下去。它们像一群刚学游泳的胖娃娃,起初还东倒西歪地沉在锅底,被沸水一烫,渐渐舒展了身子,争先恐后地往上浮。水面很快热闹起来,水饺们你挤我碰,白胖的肚皮在滚水里翻涌,边缘的褶皱被泡得微微发胀,像一群穿着白裙的舞者在漩涡里打转。
义工和志愿者们手捧着餐盘,来来回回地忙碌穿梭着。只见那一个个餐盘里,装着的都是热气腾腾的饺子。他们就这样一趟趟地走着,把这一盘盘饱含心意的饺子,稳稳地放到了老人们面前的餐桌上。刚出锅的饺子白白胖胖的,像一群挤在一起晒太阳的小元宝。碗里的热气氤氲着往上冒,把老人们脸上的皱纹熨帖得愈发柔和。老人们吃着饺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美滋滋的神情,仿佛在诉说着内心的温暖与满足。一对90多岁的老夫妻说:“不用动手就吃上包子了,现在日子忒好了。”肖大爷正给邻座的刘婶夹饺子,“尝尝这个,白菜猪肉馅的,你上次不还念叨着想吃嘛。”刘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这老头子,记性倒好。”
负责人陈老师说“周一到周五,我们每天为80岁以上老人提供午餐。到了周六,来儒学讲堂听课的老人听完课以后,都可以到食堂来吃饭。”他话音刚落,那边端着餐盘的于奶奶就笑着接话:“可不是嘛,平日里孩子出门打工挣钱,能和老伙计们凑一块吃口热乎饭儿唠唠嗑,比啥都强。”
说笑声混着碗筷碰撞的轻响,在这间亮堂堂的屋子里流淌。窗外的风呼呼地刮着,屋里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我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就懂了——所谓幸福,真的不需要多复杂。它就藏在这些伸手可及的琐碎里,藏在有人为你弯腰搬米的弧度里,藏在那句“老人家你吃好”的招呼里。它不过是一间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一群能说说笑笑的熟人,还有一碗带着烟火气的热饭,把孤单驱散,把心填得满满的。在这里,爱具体成了一碗热汤、一句问候、一次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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