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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卜凡亚 ‖ 鲁南冬日的碎片记忆

来源:本站    作者:卜凡亚    时间:2024-12-27      分享到:


岁月浅浅,冬日漫漫。

七十年代初期,关于鲁南乡下冬日的碎片化记忆,如同写意而又酣畅淋漓的泼墨画,一幅幅铺展在心头。那些零散的片段,如同冬日里温暖的阳光,虽不炽热却足以温暖人心。特别是乡下的农村,虽然寒冷凋敝,但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尽管条件艰苦,依然能将日子过得热气腾腾,温暖幸福。

晴好的日子里,村子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三三两两往避风且向阳的墙根前扎堆聚集,这就是当地俗称的“溜墙根”或是“晒暖儿”。在暖阳下大家蹲挤在墙根下尽量把身体缩成一团,双手操在棉袄袖筒里,梗缩着脖子,你一言我一语、东家长西家短、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拉呱唠嗑,慢慢消受着冬日的暖阳,享受着温暖惬意的时刻。

回味起晒暖儿,浓郁的乡愁顿时扑面而来,但另一种形式的取暖却早已刻入到我的骨髓,那便是——烤火。

隆冬时节,外面冰天雪地或是北风呼啸时,家家关门闭户。道路、巷口难以觅到人踪,就连看家狗也在柴垛旁蜷缩成一团假寐,即便有人从它旁边路过它都懒得抬起头瞄上一眼,更别提嚎吠几声了。冷飕飕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吹着口哨钻进门缝、钻进窗户、灌进人的衣领里、袖口里。木门不时吱吱呀呀叫着,纸糊的窗户“呼挞呼挞”宣告着寒风侵袭的猛烈。往往在这个时刻,恰是不容错过的项目,就是一家人炙火取暖的时光。

儿时在农村生活过的人,一定忘不了那熟悉的烤火的味道。在乡下,冬天烤火是最为古老的传统,虽然如今各种空调暖气都用上了,但是烤火的味道依然让人心生怀念。

火光燃起,暖意围裹全身。树叶、麦秸、秫秸在燃烧的火堆里发出阵阵酥脆的炸响。大家围坐在一起,尽管没有“红泥小火炉”的诗意浪漫,却有“天寒白屋贫”的现实写照。听着奶奶讲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是我最幸福的时刻。那过往的一幕幕总是在我的脑海里反复闪现,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比坐在窗明几净、温暖舒适的沙发上看电视更加温馨。

我曾在《那年、那岁月》一文里提到我的爷爷镟刀把镟勺子把等木制物件,镟下来的“刨花”就是冬天极好的烤火原料。半干稍湿的刨花刚开始引燃时会熰起浓浓的烟雾,辣眼又呛嗓子。奶奶都是把烤火盆搬到屋外让刨花和木屑先燃烧一会,等盆里聚上底火了,不再冒浓烟了再搬到屋里面。为防火盆烫手,奶奶顺手抓起两把刨花隔垫在手与盆之间,因奶奶是裹脚,走起路来总是颤巍巍地小步快跑。奶奶小心翼翼地卡扣着火盆挪回屋内,我们迅疾搬起小板凳团团围坐在火盆周遭,往火盆的上方伸出手,边烤边来回揉搓,不大一会手热了,脸也红了,方觉全身的血液顺畅流动起来,顿觉浑身也暖烘烘的了。

因时不时地要往火盆里增添刨花,需用火钩不断翻挑刨花燃烧,从火盆里会飞扬起许许多多的灰蛾子,经年累月的烟熏火燎导致屋里的墙壁、房梁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与蜘蛛网纠缠在一起,因灰尘粘黏过多导致蜘网不堪重负撕裂得像布条似的悬吊在檩条下,那情景至今让我印象深刻、记忆犹昨。火盆前那些泛黄的老旧往事,一轮又一轮地在冬日里翻晒着。时光的脚步仿佛在火盆前是迟滞的、呆缓的。火光忽闪、燃烟袅袅,这景况温暖而又熟悉,这画面定格在我成长的印迹里,无论时光如何敲击打磨,它都坚如磐石、挥之不去。

奶奶时常会往火盆里埋上几个芋头或者地蛋。烧熟了的地蛋、芋头扒出来后香气扑鼻,外皮呈现出黑黑的烧焦了的情形。拿在手里烫烫的,需不断在手里交换腾挪、来回翻滚着,急促地用嘴吹着,吃的时候因烫嘴吸溜吸溜之声不绝于耳。真真应了那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因扒薯皮时手是碳黑的,吃的过程中不小心就会弄成个大花脸。不过我们毫不顾忌,脏了直接抬起袖子在脸上左右拐上一拐。时间久了,袖口处都是油亮亮硬邦邦的,根本辨不出布的成色来了。

记忆中的冬日清晨,地表总会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田野、房舍和树木,早起的人在晨雾中飘渺着、晃动着、时隐时现。农家烟囱里冒出的炊烟与雾气相互交织在一起,升腾起一种别样的生活气息。这时的孩子们一般都还赖在被窝里不愿起来。那时棉衣里面极少有搡衬衣的,秋衣秋裤更是传说中的稀罕物。一般都是直接套上棉袄棉裤,我们俗称为“乏筒袄”、“乏筒裤”。“咬着牙”从暖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穿袄蹬裤时,里面冰凉如铁,呲牙咧嘴地用极快的速度穿上后,得暖上好一阵,身体才能适应过来。所以总感觉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冷、特别漫长。河道与沟渠都结上了坚实的冰层,既能踩踏也能滑冰,地皮都被冻裂开一条条张牙舞爪的缝隙,就连拎到屋里的水桶、水盆一夜间都能冻上厚厚的一层坚冰。

中午时分,阳光洒满整个村庄,洒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上。老槐树枝干粗壮,苍老的树皮斑驳皲裂,印证着饱经沧桑的容颜。孩子们经常会在树下的周围空地上嬉戏打闹。打蛋、弹玻璃球、打“老阎”、打拉子、甩纸牌、扔沙包、跳方格、跳绳、踢毽子、老鹰抓小鸡等等娱乐项目都是乡下孩子自创的游戏。因为玩得投入、玩得尽兴,清脆的喧闹声为冬日的萧瑟肃穆凭添了些许生机。

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将天际渲染成了金黄色。田野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宁静而阔远。夜幕星河,皓月当空,整个村庄沐浴在这如水的月光里。这是我们玩打仗、捉迷藏的最佳时机。记得一次捉迷藏,有位玩伴因躲藏得太深太严实,我们久找不到,失去耐心就各自回家散了。第二天才知道他躲进狗蛋家的棒子秸里面睡着了,天亮后才睡眼朦胧地钻将出来。那时候家里的姊妹们多,大人管束也较宽松,以为跟着哪位玩伴回家了,所以即使一夜不归也没有家人找,基本都是放养状态。说来奇怪的很,那时候的孩子很少有生病感冒的,就像一块铁疙瘩,经摔抗磨,身体倍结实。

冬日的鲁南,还有着别样的风情。雪花飘落时,村庄披盖上一层洁白的晶莹绵柔的纱衣。雪花轻盈地落在屋顶上、柴垛上、树枝上、田野里,天地刹那间变得那么纯净而美好。孩子们手舞足蹈地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滚雪球,欢声笑语洋溢着整个村庄。大人们则会忙着清扫积雪,去麦田地里观察麦苗的长势,追施氨肥为来年的小麦丰收做好准备。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如同一颗颗璀璨的珍珠,串联起鲁南地区冬日的点点滴滴。它们或许平淡无奇,却充满了生活的温度和情感的力量。每当忆起这些过往,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我知道,那是内心存储下的一份对家乡的深深眷恋与挚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