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忘不了平遥古城里的那尊佛头，她身上呈现出的那种博大的安静让我切实体会到了什么是佛像庄严。我不知道那种特殊的气息还会持续多久，还会对我的生命产生怎样的影响？反正，是自从看了那尊佛头，她的那种独特的韵致就深深地刻在我脑海里了。

我对山西，对平遥，心仪已久，遗憾的是一直未能成行。我对平遥的印象仅仅限于有限的历史资料与地理图片之上，直到今年国庆期间，真的去了，真的身临其境，才知道读书与读图相对于设身处地的感受而言，是那样肤浅。

我在古城里徜徉，时时处处都像在历史之中游走，一砖一瓦，一街一巷，既古朴苍老，又充满活力。我可以随处见到生活在古城里的现代人，男女老少，他们的生活似乎没受游人什么影响，外面的世界尽管忙乱，可他们的生活依然固我。我不禁心生感慨，能在这样的城市里生活，要多大的造化呢？

就在古城一座小庙里，我与那尊佛头不期而遇。她静静地立在一群石雕角落里，斑驳的碑刻或高或矮、一尊尊佛像或卧或立，我俯身靠近他们，隔着护栏，细细地端详着抚摸着石碑上的文字，认识的，不认识的，我觉得走进了一段历史，每当面对这样字迹漫漶的石碑，我心里总会掠过一丝苍凉，为无尽的时光，为流逝的岁月，为被雨打风吹去的曾经的风流，为隐藏在一块块石碑后的难言的故事。阳光在这里集会，我觉得不那么强烈了，在石碑与佛像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博大的安静面前，一切都似乎跟着慢了下来、静了下来。

我在那尊佛头面前驻足，她已无法站立，她的躯干不知是毁于兵火，还是毁于罪人之手，总之，没有了，只剩下一尊头，一尊硕大的丰美的头。她的发髻，她的五官，她嘴角的神秘笑意，她眼角眉宇间潜藏的深意让人猜不透，她给了我无限的想象空间，她脸上散发出一种魔力，这样的力量让我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感受到了生命的短促，感受到了内心的浮躁。

这是一种什么力量呢？她不会说话，似乎又无话不说，她藏而不露，似乎又袒露了一切。她的沉静，让我想起熟睡的婴孩，想起熟睡的母亲，想起一棵矗立在大地上的沉静的大树，没有风，根枝一动不动，体内的力量与生机却又时刻没有停歇。我想起了趴在墙壁上的静待觅食的壁虎，他静若处子，却动如脱兔。她的宁静，你永远不要亵渎。

安静的姿态是那样优美。一棵老树，老树上的几颗新芽，新芽上停着的小鸟，小鸟翅膀上静静的阳光，不能言说的石头，静待了千年的飞天，在阳光下晒暖的老妪，躺在母亲怀抱里的针线筐，这些真实的来自于民间的、来自于大地的静美，是那样纯然天成。他们似乎不染红尘，却又和红尘须臾不离。

站在佛头前，我不由得对她躬身膜拜起来，我的身躯怎敌得过她看破万千红尘的淡然一笑。真正的沉静该源于内心吧。

我常常觉得古人造字真是煞费苦心，你看这“禅”字，左边一个衣服的衣，右边一个单一的单，言外之意就是，只要衣能蔽体就应别无所求了。

在乡间，我见过那些行将老去的老者，他们在大地上劳作了一生，生儿育女的使命完成了，也将回归大地了。满脸沟壑、满头白发的他们，静静地坐在黄昏的夕阳里，静静地等待人生的共同归宿，那种有些凄清的美，在我看来，是那样博大，那样从容。

我想起了小时候，夏天跟着大人在外面纳凉，累极了、困极了，身不由己地在天幕之下睡下。一觉醒来，揉揉惺忪睡眼，蓦然发觉高月如水，闻听天籁声声，清风习习，心里觉得大地真安静啊。

那时的我，还不会表达。时隔多年，等自己能用稚拙的笔将那样的感觉表达出来的时候，那样的时日，却早已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