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田暖 ‖ 火焰和花瓣(组诗)
凯风南来
时间虚耗半生
想一想都是月缺
毕竟月圆只是每月一次
盈与亏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凯风南来
依旧与我周旋一年的春事
父亲深耕南山
我教书伴读
孩子们往返在学校和家院之间
日子翻动在指缝漏进的阳光里
迷路的人欲将眼睛里的深渊
走成坦途和未来
我们继续向古老的大地与星空
求索智慧和前行的路途
南风微动处
一个人仿佛自己的指针
在钟表一样不停地转动中
抚平丘壑,一天天隆起新的峰巅
一天的开始
天光熹微,白雪皑皑
汽车碾过冰尘只留下一道白气
未来在蜿蜒之道上像一部发动机
城市,村庄,田畴,麦苗
树木和荒草……
全都认领了属于各自的使命
把不竭的动力
道路一样弥漫到天际
一列火车哐当哐当地运来曙光
麻雀们又开始忙碌地蹦跳着觅食
我们日复一日
在琐屑的生活里劳作
寻找新的启示
未完成的梦一直在路上闪耀
刚好够我们用一生来完成
奔向未来的向日葵
远远地看到大地上一个凸点,若隐若现
在昏天暗地里,你在梦想什么
你静静地等待它的到来——
以星辰,以梦幻
把陌路走成了熟辙
把异乡活成了故乡
一个向着天空开放和飞翔的灵魂
仿佛一朵奔向未来的向日葵
旋动头脑里汇聚的一枚枚思想
在时间的雕琢和摧残中
你愿意是一个个流逝的瞬息
走在一条鲜有人走的道路上
车马熙攘,心灵空旷
破冰者
解开我们身上的隐形链锁,走出
一个个不安的灵魂
在科技、移植、基因和神经元的词条时代
重塑生命,仿佛行为艺术家
在改变自然,变革天空
一切都在生长
以一个新的系统,以梦
走进我们的每一寸日常——
挺进、超越、冒险、参与,合作……
悄无声息,又似闪电划过人们头顶
世界对新鲜的事物充满热爱与好奇
日子清新锃亮,人们持守审慎
在实验和反实验中,一个勇士
领着一群人
要解开这个世界的死穴
敲开一条冰河的裂缝
他满身是伤,从一个坑里摔倒
又从另一个坑里爬起
他对着曙光宣誓,却倒在世界面前
当从另一个人身上站起
——我看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
在沉默、倦怠、死寂、忧虑、绝望
消沉之后,群山一样耸起
饮 者
撑不下去的时候,他走进深山
以积雪为馔,以双腿为路
再也走不下去的时候
他昏死在跌倒的雪坑里
第二天的阳光又照亮了他醒过来的双眼
他惊叹自己还能活着
但不能再逃离了
他转身返回那些堵门的抱腿的和讨债的
他说船不能远离那些划桨的
脱胎换骨的时候,他坐在岸上
面对起起落落的浪涛
他一口一口地啜着手中的茶
嗯,茶不过两种姿态浮沉
真正的饮者
不过是把一盏动荡浮沉的茶
拿起,又放下,然后一饮而尽
花瓣和火焰
闭上眼睛,所有绽放都是
花瓣,更是火焰
吐着心血,热烈地活着
在沁人心脾的香气里
状如星辰,在饱经忧患和风雪之后
绽开人世的安宁之美,丰饶之美
拼着力气燃烧,向着梦的方向
绽放燎烈的腥红,运来生存所需的养料
即使明天有暴风雪
火焰的声响也在引领花朵上升
花朵就是我们,额前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
心里一尊茕然灯塔,开出最明亮的光线
指引着路途,用纷纷绽放的燃烧
活着,像永恒的火焰
白马之歌
时光白雪一样,吞噬了
柔软的身躯。我,一棵草茎似的
倒伏在尘芥深处
眼看着一束束光从丢盔弃甲的林间罅隙
向上,打开一条条光路
我也无法鸟儿一样,飞上去
时间一点点消失……
在我身上,是我一点点在消失
它胜利了——用它咔咔的转盘跑秒声
我听到内心的恐惧之声
是驱动它无穷奔跑的马达
快跑,快跑——
我呦喝着这匹白雪似的神马
——是的,我吆喝时间
鞭打着它就是鞭笞着自己
快跑,快跑——
但我慢了下来,我坐在春天的座椅上
王者一样昂首挺胸,吸纳着一切
任它白雪般的神马似的
带上我……离我而去
倾 心
把鲜艳欲滴的玫瑰养在青花瓷里
把飘落的花瓣收进玻璃器皿
我倾心的,都晶莹、透亮
带着毁灭般的美——
倘若再想下去,就更危险了
这只是一曲华尔兹的序幕
两只天鹅张开翅膀优雅地划开波浪
在蓝水晶的湖心
仿佛刚刚绽放的白玫瑰
此刻,我正收到一条鹅毛短信
“始于遇见,止于终老”
水面上抛起的那条长长的波痕
是灵魂,一路抖落去了灰尘
望 月
当我倒掉了一天,仰望明月时
它正伏在凤凰状的云朵里
仿佛天空的眼睛
把黑夜照成了澄澈的大海
我也在这澄澈里
望着凤凰在天空奇特的变幻中
一点点涅磐
月亮也在涅磐
它正由残缺趋向圆满
清澈的辉光披在凤凰的羽蓬上
仿佛一个完美的人
但它很快就消失了凤羽
变作游鱼穿梭在天空之心
它不等我睁大眼睛
就变成了细细的鳞片和碎羽
一切都那么转瞬即逝
我知道天空也会空下来
只有月亮圆圆缺缺的悲伤
永恒地挂在人们脸上,具有人类的表情
半张脸
众生中,这具身体在飓风中
犹如《变形记》被撕扯和扭曲
又像达利的变形时钟从树枝上弯曲垂落
更像弗里达断裂的脊柱
和被剪掉了半颗心脏的画作
现在,她在医生的手里
灸针很快钉住了她的半张麻痹的脸
这张用痛苦
来拯救另一种痛苦的脸
让她想起了钉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
这张打磨半生拼命撑着的半张脸
现在世界打了她的脸面
她深深地闭上眼睛
这半张脸已经开始僵硬,甚至萎缩
她曾经用肉身扛下来的世界
此刻正倾落在这半边脸上
而灸针像生了风,在风波里颤动
针正接通了一种匡扶中正的能量
人心向善,医者仁心
而世界却并不总是慈悲
她要用另半张完好的脸
来修复一个世界对一个人的残损
即便是半张残损的脸
蝉蜕说
蝉蜕是一味药。医治痛苦的药
它来自于鸣蝉脱掉黑暗时的痂衣
的确,那一刻
我听到骨缝里冰层开裂的声音
目睹桃枝上红艳艳的花朵隐约绽放
我知道,是一种隐藏于万物本身
自我救赎的药,一旦触发它的开关
它便有了泅渡深渊的药力
哪里最脆弱,它便在哪里发生
哪里最恐惧,它便在哪里折断
当黑暗中的未知,陪你一路摇曳
而发生也是新的生发啊,断裂的也在愈合
黑暗衍生的光亮,构成新的灯塔
没有什么退路和盾牌,帮你遮风挡雨
一个人单枪匹马时,自己就是千军万马
不再从无效的药汤里添加糖
你停下挣扎和对抗,与万物和解的刹那
鸣蝉正从一个枝头飞往另一个枝头
一路高歌,知了,知了……
一束束光正穿过阴翳的云层
从稠密的树叶深处,照耀到你的脸和心上
定风波
一场冷雨暴雪的痛击,便让桃花
血与肉,如此分离
就像精神与生活,背道而驰
当花瓣离开了枝端,当精神被摧折
在波浪似的雨中,被撕裂而开的
已经越来越轻……渐至消弥
而葳蕤生在绝处:日光月华、高山流水
年年开败年年开的草木之花
邀请我们共赏
“耳得之而成为声,目遇之而成为色”
梦蝶的和梦鹤的人
不是蝴蝶,也不是鸣鹤,不是道士
不是赤壁,也不是风波亭
你或我,也不是桃花
“看见虚妄时,才得以见真”
“只有一片光明空阔”
仿佛桃花顺应了流水,赠世界一片光明
注:“耳得之而成为声,目遇之而成为色”出自苏东坡《后赤壁赋》“只有一片光明空洞”出自清代吴楚才、吴调侯《古文观止》
矗立的风景
我远远的看到,一棵树
绝妙地矗立在地平线的深处
如同一个人,一支孤独的玫瑰
当你说出“一”,生出“三”和万物
在焕发的生机中,随风而逝
而伴随着快门的“咔哒”声,相机
让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瞬间即成永恒
现在我躺在它的树影里
呼吸着它制造的氧,吃着它结出的果实
它的生气和力量在我身体里流转
恰似一个人已经走了那么远了
一切行动都变得那么愉悦又迷人
孤立、误解,无助消失的时候
麻痹和死板消失了
一棵矗立的树带着它的地平线
仿佛一种慰藉,进入一种更开阔的空间
——还有奔腾不息的河流
鲜花遍地的草地
当然还有一望无垠的荒芜
一只动物的尸骨在大野的环抱中
……仿佛死也失去了意义
生生死死,都是神赐的礼物
月光地
月光是银匠喝酒时泼洒的神器
我们紧靠在这泊神器里
滚烫的心像两颗烧融的星子
边走,边化
即使一言不发,也能摘取彼此
眼睛里那轮神话似的月亮
你说,灵魂需要多么皎洁
才能如此神性
就连路边小摊里的冰糖和葫芦
也像它们的主人甜糯地黏在一起
从川流不息里的一个
找到另一个,在盲目的人群里
忽略艰辛而不确定的生活
仅仅用这羽毛一样轻盈的光
就沉醉地倾倒了这个世界
雨 水
雨水深深浅浅地飘,像落花
还没有流淌成河,只是细细地滋润
落在无数仰望的眼睛里
雨水是另一种更明亮的光线
落进草木萎靡的地方
落进灵魂长跪不起的地方
苍天,如果有一种爱能够拯救
活着,雨水犹如梦想的光线
稀释着眼睛和喉咙里的盐
世间梗阻,无声溶解
在这从天而降的细密药剂里
大地上又开出了草尖里蓬勃的火焰
最美的样子
那时候,我以为最美的样子
诸如晨间桃花灼灼
草叶上露珠在亮光里摇曳
太阳的加持让万物生发
后来我又感到
即使黄昏和阴雨,也无法阻止花开
即使总有事物遮挡住它们
也不影响万物的光华
直到我看到一把枯骨
成为生命的勋章
筋疲力尽的人获得了
磐石的坚忍,上善若水的柔美
是短暂,顺应了自然的一生
是恒久的爱,缭绕心间
让我们对所有的爱都缓缓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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