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开的梅

我目光里埋伏的生机
令一个名字怎么也不会陈旧

我知道季节在那里留下
风雨阳光的印痕
呼吸的姿势形成一棵不朽的树

它干枯的枝条
直接切入了冬季

雪是一场人间的思念
现在它就在等第一场雪。蓓蕾全部释放

那选择的洁白是个意外
这使我们能够更加地融入
无论交出身体，或走在身外

孤雁

像许多年前，它们飞过我们的头顶
和瓦蓝的天空
声音的队伍，向每一个翅膀靠拢
聚合又分散
光芒的扇动，那一瞬间，成为永恒
远方，是一个动词
你的欣悦，在某一刻塌缩
一片黑色的圆孔
一个黑点
你站在熟悉的土地上，徒生忧恋
像这个黄昏
那颗最亮的星闪烁，芦苇从风中上升
销溶不尽的一个模糊的身影
久久飞不出这小小的村庄

丝巾

因此而产生大海
她的岛屿落在海鸥倾斜的肩
向一滴
飞出去的水
滑动

你十六岁的黑发是我的初恋
愛情还没有流行
我见过的天空
惆怅的风
一直向星球的背面飘扬

一个人站在夜空下等雪

远处的灯光和夜
互相消费。这些主观主义者

加剧了某种倾斜。“灯光的雪白也是一种情绪”
但它们还有什么

脚步声和脚印已从这里消失
“夜有形而虚无”

我等待着的是降临还是消失
这第一场雪。第一片雪花正掠过鼻翼

一种清凉和夜的甜蜜
磨擦在空空的腹内。一种声音

对比着一行脚印
“你将作为行为主义者的浪费”

穿过冬天的一片树林

线索与证词已渐渐失去面目
只有那两棵鸦巢懂得，由始至终

它只是想拒绝一种白

那日夜陈述着的
一种并不复杂的哲学

以及，这突然静止下来的时刻
我们所欣然接受的一切

只有那两棵鸦巢懂得：他们还不是一朵朵雪
从形态到内心占领的一座树林

一只锈蚀的锚有一双低垂的眼睛

你伸出的一只手等待为历史续命
船的废墟上
遍布着雨和风

向一片水，问路
打捞是无声的
你身体的每一条支流都在期待一次远赴

发源于身体的另一只船
水的脉波——
某个时刻突然行走在一块生锈的铸铁

新种的梅

这盆梅花是来补空缺的
我必须由深红
爱上浅红。由多重花瓣愛上
单重花瓣

但它短状的蕊，不由得不使
我怀念
那一层霜雪
垂挂着的睫毛。就在某个纯净的
冬晚，我触摸到
那一闪而逝的目光

我是否在说：一盆梅花
爱上它的枝条就足够了
并写下：就让它在时间里
制造婆娑
和疏影。语言剔除浓烈
使用小小的动词

影子

一定是光的背面。身体的某个
枝杈，
盯视他很久了

像还有什么秘密
不被知晓：“黑是白的一部分
现在他穿过了甬道”

语言穿着隐身外衣
你们各自沉默，光认领光的反义

“嗨！”你朝对面喊了一声
除了得不到回声，他模仿你所有动作
像一幕哑剧

是你在哪里见过的一个人
在心里
叫过的一个名字

但陌生恰恰是在这时产生的
你靠近一步
他远一步

光是你们唯一存在的意义
这时月光正照着

当你贴近一面墙或关闭月亮
那影子不是隐藏
是与你合为一体

落日

当我看向它，它画着事物的明亮
和阴暗。也画着
我思绪中
对一首诗技艺的赞美
它们写下什么都是一种颤栗
逆着光
揭示的对面
水在缓缓流淌
一个人向这边呼喊着什么
我坐在光阴里
那些光芒如此平静
太阳画太阳的，我画我的

日历里的大雪

一条河和远处一列列山峦
围起脚下我的石器时代
兽皮已裁剪
缀以骨头
梅花鹿挂在三角形木架
陶器是新的
语言交换表情和手势

有人舞蹈
有人刻龟甲
一头狮子的头骨和衰老的酋长
一旁钻木取火的人
是我
或我的祖先

风从山的那边漫过河流一直吹
淹没下的人群
集体看向天空
第一片雪落下来了
裹着巨大的声音

雪真的淹没了一切
我是唯一留在那夜晚的记忆
于飒飒风中
一直钻木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