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　飞（组诗）

原载《人民文学》2002年第9期

王黎明

黄河故道：风沙中的梨花

在砀山

我看见梨花把风沙埋葬——

幻灭、摧残和无常的蝴蝶

无声无息啊，瓷器上的月光

那些空寂的花铺天盖地

在我心里化为无形

授粉的四月幽香的河谷

咆哮的洪流变成林中小径

大河一去不回春天卷土重来

我听见风声在蜂房里呜咽

——沙子在眼睛里叫喊

花朵的呼吸需要白日的泉水

一场春雪融入花的海洋

——又消失在空气中

我把那些风中的沙粒

望成秋天挂满枝头的果实

——又像涨满液汁的乳房

雨水喂大了满脸雀斑的孤儿！

低　飞

翻飞的落叶下面　万物削短了须发　

冬天依然是冷峻的面孔　

穷人照样穿着破旧的衣衫

料峭的风　

带来那样轻如蝉翼的寒冷――

一层薄薄的结在地面上的冰

在路上　那个骑着自行车飞跑的人

——仿佛雨燕的斜翅

贴着地面做出一个滑翔的姿势

迎着风沙，他过早驼背的身体

艰难地站直了

脸上的擦疼变得粗糙

命运之歌

人在屋檐下学会了谦卑地活着

公鸡也想飞到山顶上去报晓

没有人怀疑　对于时间它比鹰更有远见

众多的鸟在树上筑巢

撒一把米就能把它们唤到地上

只有少数人褪去身上的羽毛　

换上西装　幸福不是人人有份

好运说不准哪一天会突然

降临在那个忙忙碌碌的穷小子头上？

行    走

最终你将会看见，漫步的鸟儿

悄然走近你的身旁。它垂下翅膀

默不作声，呆望着高过地面的

任何一种事物，眼含感激。

最终你将会看见，低飞的云朵

沿着荒凉的大地和干涸的河道

带着那样轻若鼻息的微风

静静地，栖息在你的眠床。

最终你将会看见，我凡俗的心

像一粒在污泥中生根发芽的莲子

从梦的水中浮出笑脸

把盛满清凉的荷花开遍故乡

最终你将会看见，我低矮的身影

和那些贴着泥土行走的蚂蚁

融为一体。用接近风声的颤音说：

“为了爱而降低了试飞的高度。”

树的一生

除了树，没有人甘心

在一个地方待一辈子；

除了树，谁情愿被大风连根拔起。

谁能揪起自己的头发？

像随风吹落的种子——

一棵树生长在哪里纯属偶然。

当我再也不能四处走动，

一棵树代替我站在原来的位置。

活在绿荫里是快乐的！

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斧头

把脚下的阴影挪开？

除了树，谁能舍弃得这样痛快！

欠下愧疚，抛开一生的许诺。

哦，暮年的枯朽……

像一截树墩留在他乡。

风一吹遍地都是 

街上

一个很小的女孩

向每个过路的人

分发一告。

天冷了没有人伸手接住

这些彩色的纸，

风一吹遍地都是……

像大把的纸币，

有的飞上高空，

有的落进水里。

风很大，

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雪　尘

我只能看清通往春天的路，

两排白杨，几缕炊烟，拖拉机碾碎的泥泞，

麦地里的残雪像散落的面粉。

灰暗的事物中，搀杂着明亮的物质。

雪和泥，烟尘微茫，人影无踪，

一座窑场堆着又红又冷的砖头。

艾蒿散尽落絮，鸟巢孤悬树上，

乌鸦，越来越少，麻雀也不多见。

麦苗长出田垅，雪融化在路旁。

艾蒿散尽落絮，鸟巢孤悬树上，

乌鸦，越来越少，麻雀也不多见。

麦苗长出田垅。雪融化在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