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 >济宁文学 > >散文 >
济宁文学

「散文」李绪庭 ‖ 西北湾

来源:本站    作者:李绪庭    时间:2025-12-24      分享到:


古老的京杭大运河,上自北京下至杭州,蜿蜒千里,一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不知绕了多少个湾。其中有一个“湾”是从我的家乡通过的。这个“湾”在村子的“西北角”,于是村里的人们都称它为——“西北湾”。

童年的我就是跟着父母在这“湾”里长大的:喝着湾里的水,摸着湾里的鱼,玩着湾里的泥巴,吃着湾里多打的粮食——直到现在,对这个充满童趣的世界,特别记忆犹新。

儿提时的老运河虽然面临着干枯,但仍还一息尚存:河道的中间一米多宽的浅溪,微波潋滟,流水潺潺;水边的芦草,潜伏着鱼虾。“湾”的外侧是生产队里的砖窑场——烧成的砖,大多用来为社员盖新房,娶新媳时用来的。父亲当时是生产队里派去的看窑工,夜间不得回家,时常住在窑屋里;“湾”的内侧是一大片荒草地,无人问津。

在那个吃“工分”年代,我兄弟姊妹多而小,可想而知,一年到头,既是在生产队里出满工,父母挣得那点工分也填不饱一窝“小燕子”的肚子。穷则思变——为了全家贴补一点口粮,辛劳的母亲起早贪黑(有时中午不回家,提着水瓶,带着干粮),便在“湾”里开了一片荒地。

河滩的土质到处都是风化了的白色的河蚌渣,黄色的“岩浆猴”,母亲将它一块一块地清除地外。记得有一年当开荒地打磨出来后,玉米苗儿已长至过膝高——错过了播种期。

正当母亲为种什么庄稼而发愁时,这天下午,生产队里组织社员去大田地减玉米苗。待放工后,母亲发现地头上堆弃着减了下来的玉米苗。母亲想,棒子不怕旱,能栽活。于是她便将玉米苗苗抱回家,怕隔夜焐烂了叶子,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叫着父亲去荒地里栽苗去了。

父亲刨坑,母亲栽苗,我在河里捉鱼捉鱼虾。又硬又旱的土块块,铁锹刨不动,镇得父亲的手疼痛发麻。“胡咧咧,这哪是种地?纯是开山。”累了一整天的父亲,此时又渴又饿,心情不免有些烦燥,“不干了!”说罢一脚将身边的水桶踢出去——放下镢头,蹲在地头上抽起烟来(母亲深知父亲的脾性——每当干活累极了,都会耍一阵性子,等一袋烟的功夫就消气了)。母亲说:“刨完坑,你领孩子去窑屋歇子吧,我自己栽苗。”

……

当月亮爬过高高的河堤,我眼前便是童话般的世界——月光下,那数不清的萤火虫在草丛间嘤嘤飞舞。溪水边,成群结队的小磷虾,泛着银光游来游去。树枝上的栖鸟啾啾不停,水洼里更是蛙声一片。我提起滚在河边的水桶,想捉几只小虾,带回家喂养,不料这些可爱的小精灵,太狡猾了——水桶刚一沾水,刹时逃去。

……

天有不测风云:傍晚还是皓月当空,夜间却下起雨来。一阵雷声把我从熟睡中惊醒,接着窗外“哗哗”的雨滴“啪啪”地打在窗口的塑料纸上。“下雨了!?砖坯子还没盖上哩。”我听到父亲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接着他一骨碌爬起来,披了件蓑衣出屋了。这时我才清醒过来,原来栽完玉米秧后,当晚母亲独自回了家,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和父亲一起睡在了窑屋里的土床上。

过云雨,来的急,走得也快——雨过天晴。第二天一大早,来窑场干活的人们,惊讶地发现:昨天对过的白地上,怎么一夜之间长出了玉米?旱苗得雨,排列整齐的玉米苗苗,个个挺起了腰,抬着头,伸着胳膊。那情景简直像操场上小学生在做广播体操“踢腿运动”。社员们笑着,说我母亲“干土窝里栽棒子,赶上下雨了——命好”。从此母亲在生产队里还落了个“好命”的美传。

直到我初中毕业,我还记得,母亲多年来汗水滋润的土壤变得松软肥沃,庄家的长势一年比一年好。

后来,砖窑厂被私人承包。窑主就地取材——河堤两侧的泥土用来烧砖。取土殃及到母亲的开荒地,父亲找他们评理,争吵起来。窑主说:河滩本来就不是你家的,只许你开荒,不许我挖土烧窑?。不到半年的时间,母亲的开荒地连同上面的青苗就被二口大窑坑吃掉了。

——“西北湾”从此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