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生病半年多，吃药没有任何效果。

妈妈她要照顾我三岁左右的女儿，还要为我操心劳神。不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一年，大约晚上十一点多，我女儿发高烧昏迷。

她让弟弟抱着就往医疗站跑。

用了药后，医生才长出一口气，说"现在，孩子没事了，你如果再晚来几分钟，就没法向女子交代了。"

多年后，说起来，她还是心惊肉跳的。她说，养一个孩子多么不容易，经常担惊受怕的。

好多年后，她才告诉我。说，一直不敢给我说。

那一年，因弟弟要做手术，她送我女儿去她奶家。那是暑假，正午晒得正热。

婆、孙俩走在路上，两岁多的女儿说："婆（方言，即外婆），你送我去婆家（方言，即奶奶家）干什么，你嫌我不听话吗?"

"媛媛，婆很爱你。你岁舅（方言，即最小的舅舅）身体不好要做手术，婆要去兰州照顾你岁舅。"

这是她后来告诉我的。

每谈起女儿，她都要说起此事，一脸的幸福。

那一年，因有事，她要送女儿去我大姐家，

女儿问："婆，你把我送到我家，或让我到你家都行，为啥要把我送我大姨家?我萍萍姐她婆（方言：奶奶）㗏（方言：读wai,凶的）的，

她总说：媛媛，去你萍萍姐家了，你要每天扫地；

“她家的地又难扫，光吹风。我怕我萍萍姐她婆。"

“媛儿那么小，乖巧，又解人意。”

她的言语间，流露出浓浓爱意，和慈祥。

那一年，因感冒，她引发了气管炎。住进了职工医院。

我去后，看到条件环境较差，医生护士服务也差。我立即打120，要求转院。

该院医生却说"我还以为去省医院。"

听后，我心里的难受，无法言说。她也怕多花钱。

那一年，她因高血压住了几天院，出院后，来到我家。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说，天旋地转。我一愣，立即拨120，去了一康。

她无精打采地坐在轮椅上，任由我们推来推去。

从早上到中午，她一点东西都没吃，也不喝水，说不饿。

做完各种检查，我们在院子里的树下休息，等检查报告。

医院快下班时，我说"你坐着别动，我去取报告。"话没说完，地面剧烈晃动，树和房子都开始摇晃。

不久，媒体说，汶川地震了！

拿到报告后，也没找到医生，没法买药，就回家了。

后来，为了防地震，我娘俩就睡在有靠背的沙发上。头挨头，睡不着时，说说闲话。

为了防震，我们睡在防震棚里。和女儿三个人挤在一起，下雨也不例外。

那些天，我上班时，她就在棚里坐着，或者到外面去转转。

下午一下班，我就骑上自行车，急急忙忙往回走。快到院门口时，就听到她喊"烈绒......"

我回过头，看到她坐在大树底下，一脸幸福地看着女儿。

听到后，我急忙下车，娘俩一同回家。

吃过晚饭，我们一同出去散步。

我们提着凳子沿着河边，走走坐坐，说说笑笑。

她说"你上班后，我就一个人坐在这个路边，看来来往往的大车、小车，总觉得会见到我侄儿（我二舅的大儿子）。"

只要一有车进入她的视线，她就一直盯着，直到车从眼前经过，消失在远处，她才收回目光。

我说，我找一下表哥的电话，咱们一起去看他。

直到她回到扶风，我也没联系到表哥。

      我恨自己无能、无心，终究没有满足妈妈的这个心愿。

那一年，我去看她。天气好，我们去附近的超市。上电梯时，我自顾自地走，她差点摔倒，服务员扶了她一把。我心痛，但她却说自己没站稳。尽管她早已步履蹒跚，在我心中总以为她还不老。

没心没肺的女儿，不孝的女儿。

那些年，我每年大约只去看她两三次。每次去一两天，替她洗洗衣服，和她说说话。

她做饭给我吃，调干面，蒸鸽子肉…

我每次要离开时，她总是说"你能再住几天就好了。 我默然。

      她又自言自语"不行啊，你明天还要上班"。

      我心中滋味无以言说。

      那些年，每年她要在我家住两次。五一一回，十一一回。每次十余天。

      我上班时，她就出去挖野菜。春天荠菜，秋天灰灰菜，芙棘菜，后来是金芥。

      等我下班，回到家，饭已做好。

      有时，我没有按时回家，她就爬在窗台上向我们的办公楼眺望，直到我进门。

      下班后，我们出去散步。路上，她给我介绍她认识的中草药。大黄，车前子，药葫芦，丝瓜叶子，也经常说一些蔬菜的性能和寒热性。

      最后一次，在眉县。她给我说了金芥。说金芥和薄荷她分不清，让我告诉看大门的老师傅。秋天的时候记得给她筹集一些金芥的种子。

      后来我才知道，她说的金芥就是薄荷。

      那时，我一人在眉县待了三年。

     她离开我家后，我进门，没有人给我开门；也没有人问候，更没有人做好饭等我回来。屋里空荡荡的，我叹气，悲凉的泪水已滚落脸颊。

      那一年，她来我家，瞌睡较多。我上班时叮嘱她，少睡觉多活动。那天，一下班就看到她在睡觉。她说："烈绒，今天下午，我的两条腿不听使唤。"我的同学当时也在。我们急急地吃了晚饭，赶紧拨120。

      第二天，医生作了检查，说"这种病最好在发病后三小时内就诊，恢复的可能性大。"

     犹如惊雷!我无助! 无奈! 粗心!

     我在病房里问了好多其他病友，有的说坚持锻炼，可自理。

     十多年来，她一直说，她没有家。想儿女时看不到，想儿女时，更听不到；爬在床上起不来时，不见儿女为她倒一口水。

      在一位同学的QQ空间看到这样一句话："妈妈，我们长大了，你却老了；我们成家了，你却没了家。"

      我明白她心里的苦，她心里的那种孤独，那种悲凉，那种凄楚。

      春天来了，苜蓿长出来了  ，到吃白蒿蒿（茵陈幼苗）的时间了…那都是她最爱吃的。

      她吃面条时，要吃宽的，要煮硬一点；吃面条时，喜欢放一点胡椒面，也是她的口味；放调料时，妈妈习惯先将调料倒在手上，然后再倒进碗里，也是她的习惯....

      如今这些习惯，口味，都已融入了我的血液。

      后来，我更是鬼迷心窍。

      一直没有听她的任何一句建议。更没有花更多些时间陪她。

      因为无知，没有看到她的日子已不多，仍然按部就班：上班、下班，照顾女儿…

      现在，何处去喊她?

      何处听她唠叨?

     冷暖无人知，饥渴无人问，苦乐无人听......一切只有梦中才能见!

      风在吼，雨在下，听不见娘来声音；

      人来人往，老老少少，唯独不见我的娘。

      老娘啊，你去了哪里?

      如今，谁人知我冷暖?问我饥渴?能为我解心结?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

      你爱吃的(那)三鲜馅有人(他)给你包，你委屈的泪花有人给你擦。

      你身在(那)他乡住有人在牵挂，你回到(那)家里边有人沏热茶；

      你躺在(那)病床上有人(他)掉眼泪，你露出(那)笑容时有人乐开花。

      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

      老娘啊，妈妈，你可听见女儿叫你?

      女儿听不见你的声，

      女儿看不见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