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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杨恒坡 ‖ 太白湖残荷

来源:本站    作者:杨恒坡    时间:2025-11-24      分享到:


咦,怎么会有哭声?

又明明什么也没有。

这是2025年初冬的太白湖。今天是十月初一,寒衣节。

又一阵风过。原来是有风声的,北风掠过岸边的几株松树,发出呜呜的声响。我错把松树的声响当成了荷在哭。是的,荷一定在哭,只是它的哭声在水下,在淤泥里,我听不见。

太白湖是常来的。单说荷,从立夏时节到霜露初降,荷都是可人的。那尖尖的嫩叶,那如伞的荷盖,尤其是那粉色的花朵,当然也有白色的,纯洁无瑕,都是那么让人喜爱。夏日里数不胜数、香喷喷甜丝丝的莲蓬,更让荷增添了几分魅力。繁华了相当长的一段时光,现在,面对我的,是一枝枝面色黧黑、枯枝败叶、七仰八歪的荷。

它怎能没有哭声?

短短几个月,荷历经荣与枯、喜与悲、繁华与落寞,甚至生与死。昔日的美景似乎就在眼前,但确已成明日黄花。天地之间,众生芸芸,一朵花,一棵草,一只鸡、鸭,一匹马,一头牛,一个人,谁能逃脱岁月的管束?

那就大声地哭出来吧!

对着清冷的池塘,我大声喊。今天天气晴得并不好,风又大,所以游人很少。在游人很少的时候,我经常地大声呼喊。很大的声音漫过池塘,小偷一般地急急溜走了,四下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抬眼望,刚才还是白色的太阳却变得通红了。

我知道,所谓的“哭声”,不过是我自己的想象罢了。多情应笑我。草木再有情,荷再有灵性,也不会像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人才是万物之灵;只有人,才会喜怒歌哭,淋漓尽致地表达情感。曹雪芹的“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不过是才子佳人们的浪漫想象罢了。“泪眼问花花不语”,“斜晖脉脉水悠悠”,关花何事?关水何事?

不过,话又不能这样说。

人之所以高居生物金字塔的顶端,是因为人有情有义。这一点是任何其它生命都比不了的。狮子再凶猛,老虎再残暴,在情感的丰富性上,它们也比不过一个孩子。前几天上坟,在公墓,满地的纸灰虽说有些“不文明”,但,它们的确寄托了亲人的万般思念!人是坚强的,坚强到可以面对敌人的铡刀面不改色;人又是脆弱的,脆弱到一粒米、一滴水都可以让人泪流成河!我觉得,可能正是人类脆弱的一面,才彰显出人性的高贵。坚强证明的,是人性的神圣;脆弱证明的,是人性的高贵。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让人神圣得像一座山,像万古奔流的江河;儿女情长,卿卿我我,让人高贵得像一片绿油油的芳草地,像苹果树上最大最红的那个苹果。人贵有情;正因为“有情”,人才会“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才会“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才会“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假如失去了这个功能,人与移动的木桩何异?

一转眼,父母离开已经有一把手以上的光阴了。这一两千个日子,何日可忘?总觉得不是现实,又总回到无奈的现实中去。有时候做梦,父母都还在着,就像几年前的平时那样。梦醒了,梦里的一切都没了。在这个寒衣节的下午,我要感谢诗意生活的古人,为我们创造了这样一个日子。“寒衣节”成形,应该是在宋朝吧?宋朝是中国第一个平民社会。只有平民社会,才会有如此接地气的节日;但往上追溯,寒衣节却可以追到远古,追到《诗经》。还记得“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吗?先民们的“劳者歌其事”,其实已经奠定了这个节日的雏形。每个人都会离去,这并不悲哀;悲哀的是有人离去了,然后迅速地销声匿迹,好像从来没有来过。死生亦大矣!“死去元知万事空”,虽然如此,逝者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有人牵挂。十月之交,当生者准备过冬的寒衣,同时也为逝者“准备”御寒的衣物时,我知道许许多多无边的疼痛、无尽的思念,这时候都已经找到了突破口。两年前,写了一首小诗,发表在《济宁文学》公众号上。今天这样一个日子,又忍不住拿出来重读:

生者的寒衣

是布做的

逝者的寒衣

是纸做的


布做的寒衣

包裹着身体

纸做的寒衣

追念着灵魂


布做的寒衣

是身体的温度

纸做的寒衣

是火焰的温度


布做的寒衣

叫温暖

纸做的寒衣

叫思念


诗写得不好,但感情绝对是真挚的。每个人都会像这太白湖里的荷,轰轰烈烈地活过,最后都会变成残枝败叶,归于沉寂。惟愿多留世上几分牵挂,如此也不枉人生、人间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