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吕玲 ‖ 我与秋风皆过客
世上这一遭,匆匆来去的皆为过客。有些却那么值得挽留,值得纪念。比如夏花,比如冬雪,比如春雨秋风,比如每一个美好的“我”。
是时候处决这肆虐的酷热了。诅咒的人一定忘记了酷热的好。瓜果梨枣稻谷秫秫们,哪样离得能拔高出糖的热度。只是这喂养出人之方刚血气的热辣滚烫过于漫长。立秋后“秋老虎”同样漫长地回热,又把人的美好欲念炙烤得一日日枯竭。今熬到处暑,可以“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了吧。
风里仍无凉意。来一场痛快雨吧!整个暑天,手机天天预报明天有雨,到了明天再明天,阳光依然灿烂灼人。预报只给人念想,谁能管得了老天。
就像前日,老天爷刚夺走一位老同事的生命。看她遗照上脸庞胖乎乎,眉眼笑嘻嘻,与平日无二致,若不知情,怎想她已与病魔抗争了二十年。
前来吊唁的同事们相见,心中五味杂陈,痛惜不已,却只能节制。同在教师岗位上奉献20多年,都是最朴素最认真对待生活的人,是用最纯粹的情怀最灵光的智慧倾覆在千百个孩子身上的人,把火热的青春燃烧在人生夏季的人。“最是人间留不住”,一位好姐妹老战友,告别在生命之秋,定格在季节初秋。
处暑日的午休思绪难眠,需要透透气。却见方才响晴的天上,冷不丁从哪搬来一大堆黑云团。伴着电闪雷鸣,黑云团压下猛烈气流,自东而西狂躁地横扫大地,园子里大小植物东倒西歪。我没生惧,对这怪风满怀期待。
强气流没白白撕疯,撒野几阵,硕大雨点被裹挟而来,劈里啪啦砸下。风雷的邪乎劲削减些,喘息着,把气势让给雨,继而雨帘倾泻。风进一步安稳了,雨专心下了十几分钟,天公便收了神通,风雨雷电果断地消停,白云蓝天重现。
风雨突来快走,像一场短暂表演秀,也着实给焦渴已久的地表来了一顿应急解渴的狂饮,给人“疾风驱急雨,残暑扫除空”的快意。
转念想到那些家有丧事的人们,这不测风雨分明是亲人分离的心痛不舍,是上苍对人间血亲的怜悯眷顾,是云朵们感天动地的哭与泪啊。谁又能说苍天无情呢。
不禁又念起8月18日因病离世的诗人秋华(原名杨伟华)先生。先生也才64岁,尚行走人间64个春秋。13日还看到他在诗群里发来落款“1月18日拂晓”的诗稿《进犯冬日》,15日晚上18:13,又读到他发的诗稿(另有一幅黄昏风景的配图):
[小镇诗笺]
黄昏之恋|秋华
生命的短暂与不朽,尽在余晖中
请巩固,对黄昏的敬仰
当洞悉了一华里处的
梅里雪山,如启蒙而呈现的正是
黄昏的慈悲和引力
从三山五岳,到长河落日
它的投影,构成一种永恒而存在
有如,日薄戈壁
在途经了命中的经历后,才惊悚于
黄昏尽头,陈列着
——昨日风华,悲伤
和一册,裸露半张旧照的日记
2025.07.28于病榻
谁也没多想。
怎料19日上午,社长在群里发来先生诗稿《秋天的遗产》,赫然附着先生逝世的消息。星光晦暗了。
忆起先生是诗群里诗友们无私的编辑,睿智的老师,严苛的评委,也是一位宽厚的兄长,默默守护大家写诗,我们称他“秋华老师”。群内投稿中,有幸二次得到秋华老师嘉评,真是莫大荣幸和鼓舞。反复品读他亲切幽默到位的评语,受益匪浅。后来在群内交流中偶然知晓,秋华老师竟然多年饱受病患折磨,是靠拐杖轮椅完成行走的人,无疑又是用诗歌撑起魂魄和胆气,用诗歌抵御命运严寒的高大健硕的人。
没等吹到清凉秋风,秋华先生,那个“涉嫌江湖的人”,在暑秋清晨安然睡去。世界留下他匆匆却深刻的足音,留下他的“川西草原”,他的“亚洲铜”,他“盛满风声的陶罐”......他诗行里雄浑深邃的寂静,凝练干净的语词,跳跃而丰富的想象空间,还有勇往直前的探索和丰满的思考,以及即便描摹大漠荒寒,也总让人感觉前方矗立着高高的精神标杆......
猜想,秋华老师取“秋华”作笔名,一定源于他对秋天的热爱吧。
来读他“它有足够的权威指点江山/ 封面上是高耸的谷物、红桦林/ 以及渐渐西沉的落日——《秋日》”“然而,恒定的黄昏犹如这个秋天庞大的轮廓——《羁旅》”“我要走了,遗言留在十里悲风/瘦骨如柴是我的身家/大西北粗冽的风,镂空了我的脸——《最后的稻草人》”......
那些秋风中的华滋啊,已成先生“秋天的遗产”。
《秋天的遗产》,默念了许多遍,现在想放声悲吟。
秋天的遗产
|秋华
——以此纪念立秋日
我无法临摹一种完美
是秋天白头的芦苇,那有江河夕照
水禽声息的旧址
以及,决然投身湖水厮守的星斗
世界的磁场,给了我们确凿的
超出预期的视觉。那片
不可穷尽的胡杨林
红碱草地,是秋天画了押的遗产
当此,时日已报道西北冬季的来临
一场初雪继承了格尔木
2024.08.07
查看日历,今年立秋日与上年的是同一个日期---8月7日。秋华的诗,这笔“秋天的遗产”,注定是一位炽热的诗人留给后世诗者宝贵的精神财富。永远的秋华老师,把永恒的纪念刻在他热爱的秋,就像诗友称颂他的:“为诗而赴汤蹈火的人,必为诗所铭记”。
是的,记住这个初秋。处暑日,不仅仅终止暑气,也终止一截人间血液的沸腾,将秋的华滋牵引到碧霄更深更远处续接诗情吗!
秋的使命沉甸甸。普通的我却仅立在秋风未深处去感念,感念天地间一些卑微的美好,感念出走在立秋与处暑日之间值得怀念的人......仅以几行拙句抒之:
我与秋风皆过客
文/吕玲
像一枚早熟的叶片猝然归入大地
心头火焰,浪尖白雪
晚露,朝霞,青海的燕麦
舍弃的
还有寄居在体内的虫洞日夜的噬咬
并不是我的不慎
本想决裂于一场痛快的秋风
又怕那缠人的秋雨嚎啕得像哭爹喊娘的孩子
毕竟,存有或深或浅的交集
切莫怪我悄悄出离
无须惋惜我过早地终结一段热烈
错过了将熟的红果、青头的玉米穗
还有川藏线七十二道拐
——我的选项里
唯有满含对世界的敬意赴身于一场沉寂
也不单单享受沉寂
或将涉足另一条河流的深邃炽热
以及彼岸更加广袤的
慈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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