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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王伟 ‖ 郗山散记

来源:本站    作者:王伟    时间:2025-04-27      分享到:

      

       在我灵魂的幽微处,总有个声音轻轻呼唤,牵引我回到郗山——那座枕着微山湖、依着青山的古村。它宛如一首古老的民谣,每个音符都跳跃着往昔的光影,编织出我如梦似幻的童年。

  郗山的村子像是被一双温柔的大手,顺着山势小心翼翼地安置下来。小时候,踏入那些小巷,就像闯进了神秘莫测的迷宫。巷子曲曲折折,每一处转折都像是命运暗藏的伏笔。面向山麓的巷口,模样极为相似,石墙散发着古朴的气息,青苔在墙角暗自生长,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岁月的秘密。

  我和小伙伴们的欢声笑语,曾无数次在这些小巷里回响。捉迷藏时,我一头扎进昏暗的角落,紧张又兴奋,心脏剧烈跳动,眼睛死死盯着外面,生怕被发现。有时,我藏在堆满杂物的小棚子,屏住呼吸,透过杂物的缝隙偷看外面,只看到光影在巷子里跳跃,小伙伴们的身影在其间穿梭。有一回,我藏得太隐蔽,小伙伴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我竟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醒来,月光已经洒在巷子里,小伙伴们早已回家,只留下我独自面对那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心里既害怕又有一种奇妙的兴奋,感觉自己像是闯进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世界。

  六个大队在山北山南各自安好,山南自东向西是一二三大队,山北则是五四六大队。至于为何这般排列,没人能说清,仿佛从天地初开,它们就站定在那里,默默守护着郗山的岁月。村里人也从不深究,就像他们从不怀疑太阳每天会升起一样,自然而然地接纳了这份神秘的秩序。

  这里的运河市集,是郗山的心脏,日夜跳动着生活的脉搏。若有生人踏入,便会有人交头接耳:“这是谁啊,眼生得很。”另一个声音悠悠响起:“乡里来的吧。”生人听了,往往一脸愤然:“难道你们是城里人?”一来二去,“小上海”的名号就传开了。集市在老运河的转弯处,从明清时期就热闹至今,被称为夜猫子集。这里是烟火人间的舞台,黎明的微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集市就已经苏醒。


  摊位上,扑棱棱的鲜鱼还闪着水光,蔬菜带着清晨的露珠,手工编织的日常用具散发着质朴的魅力,那各式的渔具则展现出制作者的独具匠心。人群熙熙攘攘,讨价还价声、招呼声、笑声交织在一起。在这里,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每个人都沉浸在生活最本真的模样里。每个大队都有一座高大的主席塔,集市旁的主席塔是体量最大的一座,静静凝视着这一切。这座有四个面,毛主席的站像庄重威严,坐像慈祥温暖,毛泽东诗词的那一面,文字仿佛有了生命,在风中低语,诉说着往昔的风云激荡。康熙皇帝南巡也曾两次驻跸于此集市旁边的院落里,古老的故事给这片土地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让人忍不住想象,当年皇帝的銮驾停驻时,这片土地是怎样一番繁华景象。

  在郗山的土地下,藏着一段段炽热的红色传奇。运河支队的指战员、鲁南铁道大队的战士,还有那些隐姓埋名在隐蔽战线的革命者,他们的身影在历史的缝隙中闪现。贺继章隐身于临城宪兵队,殷延伦、亦明新、彭福鑫在郗山情报站与敌人斗智斗勇,殷茂群在郗山古渡口,以船工的身份作掩护,为革命事业默默奉献。那些夜晚,他们在月色下传递情报,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我常常在夜里想,他们是否曾在某个静谧的时刻,站在微山湖畔,望着湖水,心中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坚定的信念,那些未被诉说的故事,或许就藏在湖底的泥沙里,等待着后人去探寻。

  山南通往大湖的三个河口,是我童年最向往的仙境。运河悠悠流淌,运河南侧的水草鲜嫩肥美,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微风拂过,草浪翻涌,清香裹挟着湖水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我包围。划着小船,进入浅水区,感觉自己像是闯进了童话世界,四周静谧得只剩下船桨划水的声音。

  进入芦苇荡,仿佛踏入了一个绿色的迷宫。水道弯弯曲曲,芦苇高高耸立,将天空分割成无数小块。偶尔有受惊的水鸟扑腾着翅膀飞起,打破这片宁静。越往深处划,荷花的芬芳愈发浓郁,像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我向前。当小船猛地从芦苇荡窜出,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荷花塘展现在眼前,那一瞬间的震撼,至今仍刻在我的心底。荷叶层层叠叠,荷花或亭亭玉立,或娇羞半掩,像是一群仙子在水中嬉戏。从芦苇荡到渭河两岸,再到微山岛,一路的美景如梦如幻,像是一幅流动的水墨画,深深印刻在我的灵魂深处,无数次在我的梦里重现。


  在郗山古村,生活是一首简单而温馨的歌谣。打鱼的邻居们,仿佛和湖水有着神秘的默契,天不亮就下湖,等他们满载而归,朝阳已经给湖面镀上一层金色。他们大声招呼着彼此,那声音里满是收获的喜悦。集市上卖完鱼,喝一碗热粥,浑身都暖了起来,接着就下地劳作,用勤劳的双手耕耘着生活的希望。中午,和亲人好友围坐在一起,一壶老酒,几碟小菜,便能谈天说地,便能五湖四海。从村子里的琐事,到外面世界的奇闻,无话不谈。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身上,时间仿佛凝固。等到夜色深沉,才各自回家,数一遍鸡鸭,听着它们的低鸣,像是在诉说一天的疲惫与满足,然后伴着月光和湖水的轻吟入睡。日复一日,生活的轨迹简单而重复,却又充满了无尽的韵味,每一个瞬间都美到让人沉醉。

  如今,我离开郗山古村许久,可那些记忆却愈发鲜活。在城市的喧嚣中,我时常闭上眼睛,让思绪飘回那个古老的村庄,那迷宫般的小巷、热闹的集市、庄严的主席塔、动人的红色故事、如梦的湖光山色,还有那简单又美好的生活,都成为我心中最珍贵的宝藏。我知道,无论时光如何流转,郗山都会在那里,静静等待着我,等待着我再次投入它温暖的怀抱,续写那些未完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