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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延法 | 纪实散文《黄球鞋》

来源:本站    作者:于延法    时间:2024-05-11      分享到:


不管什么时候,也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我一听到“白发亲娘”这首歌,我就禁不住泪眼婆娑。因为离我哥结婚还有六年,满头青丝的母亲,就早早地撇下她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撒手人寰。


那年哥哥二十三岁,姐姐十七岁,我比四岁的弟弟大五岁。从此哥哥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姐姐在队里干完活,回家就帮刚刚病愈不久的父亲做饭,洗衣服,拾掇家务。弟弟小,啥都不懂,光知道和邻居家的小孩子们玩耍。我便拿起镰刀,背起草篓,去给队里割草,完成每人五斤的青草任务。


从此 , 别人家同龄的孩子有新衣服穿,我们姊妹们就没有。特别是鞋子,我和弟弟的鞋子,不是漏脚指头,就是漏脚后'跟。哥哥、姐姐大了,还要在队里干活,他们穿的鞋,都是我大娘给做的。后来大娘教会了姐姐做鞋,做衣服,我们也便有了鞋穿。可是,因为那时买布要票,家里也没钱,所以我们的新衣服和新鞋子就很少,哥哥姐姐穿旧了,再给我,到了弟弟,就不是漏脚指头,就是坏了鞋帮,没了鞋后跟。弟弟那时基本上没穿过一双新鞋子。


记得大概是七五年吧,村里来了二十六个知青。我们队里有两个女知青,一个叫刘春光,一个叫李玉霞。她俩常常到我家来玩,我姐教人家拉鞋垫,她们就给我讲故事,教我做作业,陪姐姐做家务,一起到地里帮我家叉地瓜干。她俩和我姐亲姐妹一样,把从城里带来的糖果点心给我和弟弟吃,把她们的红纱巾、方手帕送给我姐。姐姐就送她们绣着喜字或龙凤呈祥的鞋垫。有一个晚上,她们到我家来玩,春光姐手里拿了个东西,用报纸裹得严严实实,递到我姐手里,我姐问春光姐:是什么。玉霞姐说:英姐,打开看看。我姐把报纸卷反过来正过去地看了好一会,仔细地打开,是一双球鞋,洗的发白的黄球鞋。姐姐激动的说:送给我的?春光姐笑呵呵地回答:对呀,送给你的,英姐。我姐反复地打量着黄球鞋,抬起脚穿上试了试,不大不小,正合脚。姐姐恋恋不舍地又脱下来,用报纸包严,放到桌子上,眼里溢出了泪花。春光姐她们有些诧异,问我姐姐:英姐,怎么啦,嫌鞋子旧么?姐姐摇摇头,竟然窃窃地哭出了声,后来她们三人竟然哭作一团。当时我云里雾里的 也跟着哭了起来。


过了没几天,姐姐把我叫过去,让我坐在长板凳上,叫我脱掉脚上漏着脚趾头的旧布鞋,端过来一盆清水,把我的脚按在水里,洗了好大一会。我的脏兮兮的小脚丫,刹那间变的红润润的。姐姐拍了一下我的干净的脚丫子,叮嘱我:老实的坐这别动。便回她屋里去了。


过了一小会,姐从屋里笑眯眯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报纸包裹,她精心地慢慢打开。是春光姐送给她的那双黄球鞋。姐姐伸手捧起我的脚丫,我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就缩回脚,不让姐姐给我穿鞋。姐姐生气了, 打了我的脚一下,虎着脸说:听话,快穿上。我使劲的往后缩脚,姐姐真的生气了,也使劲地拽住我的脚,瞪圆眼睛对我说:再不穿姐就真的打你了。姐姐举起了柔嫩的拳头。我没敢再拧,乖乖地听姐姐的摆布。那双发了白的黄球鞋,板板整整地穿在了我的脚上。姐姐看着我穿上鞋子,却莫名其妙地哭了。于是,我也跟着哭了起来。哭了一阵,我抬头看着姐姐,不由得想起了我的才四十三岁就病逝的娘。


我擦干眼泪,喜滋滋地看着脚上的黄球鞋,前瞅瞅,后瞧瞧,美的什么似地。姐也甜甜地笑了。我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后就把黄球鞋脱了下来,又用报纸包好放了起来,一直舍不得穿,只是经常的拿出来晒晒,怕捂霉了长毛,等到走亲戚时再穿。


可是我禁不住诱惑,看到半新的黄球鞋就心里痒痒的。那年的秋后,我去北坡捡柴禾,就悄悄地穿上了黄球鞋,乐颠颠地去北坡耕耙完的地里拾玉米茬子。在去坡里的路上,我遇到了邻居家的培正嫂,她是一个心肠特别好的人,见我穿着双洗的泛白的黃球鞋,睁大了眼睛好奇地说:哟,二兄弟穿上球鞋啦。哎哟,你这会儿还不冷,赶紧地回家脱下来,到了过年再穿。我一会把您侄小庆的布鞋,给你一双。


大嫂家的小庆比我小一岁,那年他十一岁。我听了大嫂的话,心里热呼呼地,可我连句感谢的话也没说,就急忙从脚上把黄球鞋脱了下来,拍拍上面的尘土,放进了草篓里,光着小脚丫去捡拾柴禾。


那天,我没敢把穿球鞋的事告诉我爹和姐姐。


那天晚上邻居培政大嫂给我送去了双崭新的布鞋。


到了过年,我才穿上那双泛白的黄球鞋,跟着哥哥姐姐们到长辈家里拜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