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矿区

一夜之间，积水枯竭的塌陷地

白茫茫一片，运煤的卡车

留下狂奔的蹄印……

雪后的电厂。喘着粗气的冷却塔

如火山温泉的桑拿蒸沸

一片乌黑的冰川洗去了容妆

雪地里挖煤的人，从深夜挖到了天亮

薄　雪

数一数墙上所剩无几的日历

一场薄雪，到底还留下

多少残存的记忆？

它在去年的伤口上撒盐

又在枯黄的草地上抹了霜

一场薄雪，追赶不上翅膀的踪影

它带来冷嗖嗖的寒风。

又在落尽叶子的树枝上刻下爪痕

一场薄雪寒光闪闪

它给窖藏的果实加入甜味

又让虚度时光的人望尘莫及

雪

下雪了，下雪了……

孩子们惊奇于这不平凡的雪，它来得太迟！

像一个在教室门口罚站的学生

它浑身呵着透明的热气。像一只小熊

一场薄薄的雪，太纯洁，太柔弱

它使城市肮脏，树木丑陋，使乡村灰暗，田野荒凉

一场太薄的雪，几乎掩盖不了满世界的灰尘

像镀铬的金属露出锈迹斑斑的伤口

像排泄污水的河流终年流淌着混黄的浓汁

一场太薄的雪使蹲在墙角的垃圾更加猥琐

一场太薄的雪像抹去光亮的镜子使天空陷入沉闷

一场太薄的雪带来了几阵寒酸的赞美

白天没有融化的雪。夜晚结成了冰。又白又亮的冰

空气像冷血动物一样，光滑，柔韧，嗖嗖作响

没有臭气，没有香味，更没有色彩

多么可笑！面对屋脊上的星光、一团烟雾

我竟怀有一种无法排遣的忧伤

结冰的窗户

在冬天，你仍爱着那扇窗户

爱着玻璃的结晶 

盛开的六角形冰花

爱着那个和你一起擦窗户的人

她在窗内裹着紧身绿毛衣 

你在窗外敞着旧棉袄

她轻轻哈着热气  像蝴蝶在飞

你手指通红像小鸟在冰花上跳跃 

她擦净灰尘。你擦出一面镜子

两个笑脸总是留下那么一点瑕疵

你擦不掉她脸颊的雀斑 

她擦不掉你鼻子上的粉刺

心跳的那么厉害

却隔着一层坚硬的空气

冬天的窗户多么明亮

为什么总有擦不去的水滴

梦中的雪

昨夜，我梦见一个和你相象的人

梦见炉火映现的脸庞。梦中的风雪

弥漫不息。我沿白色

大街奔跑被歌声迷住！我在梦中

回忆地铁的出口——看见你

依着黑色的铁门等我

我不知炉火的脸庞是她还是你

被梦中的歌声迷住！梦中的女人

闪过地铁出口。我看见你

依着黑色的铁门等我。

冰凉的铁门。雪花堆积。我梦见

炉火映现的脸庞轻轻地歌唱

还有闪过地铁出口的那个女人

她的面颊苍白秀丽。她的秀发

飘过一团温暖的火焰……

远看群山是一堵坍塌的土墙

我看见的村落多么低矮

我看见的群山是一堵坍塌的土墙

低矮的土墙   四周没有更高的事物

阴沉的云朵　遮掩住平原上的村庄

群山附近阳光普照　

那里鲜花四季开放

我是这样一个渺小的人

我的影子匍匐在大地上

任何一棵青草都高过我的影子

我的影子躺在群山的脚下

距离和高度妨碍了我的想象

而此刻　雁阵在天上出现

我的心突然被秋风揪动

仿佛树枝上的叶片发出尖利的哨音

风吹草动。起伏的群山像笨重的驼队

遥远的春天。我的脚步过于缓慢

我沉默的群山像低矮的土墙

我谦卑的村庄如同风中的草垛

跋涉于泥泞行走于艰难

我情同手足的弟兄陷入同样的困境

落地生根，不能自拔　

在默默相望中  互相问候

相隔的群山是一堵低矮的土墙

就像那些树  守在故地   安度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