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李昌杰 ‖ 三行诗拾贝(组诗)
收拾一下行囊
出发 近途还是远方
可能在路上确定
野草之野 原来是它的至性
不择地势有点土就长成
一串串一簇簇的生命
势利傲慢与偏见
联合在一块儿共谋
这世界步步都是坎
驳杂的光影给一个本来
纯粹的世界 涂抹成百孔千疮
无数的苍蝇及蛇蝎在飞
自我标榜 炫然的因缘
在地平线尽头呐喊呼叫
而醒觉者的回应 冰冷得无动于衷
当一切都岌岌戚戚到
太阳都仿佛坠倒
光明 便远远遁逃
械斗与格杀屠戮
你认为不再重演?文明
没进步到那地步
仁慈与残暴的书写者
没谁定义你的错误与正确
游荡不止的云涛如此说道
树桩被我凝视得害羞 你怎么
想细点我的年轮?
噢,是有那个向历史交代的意思
燕子没争过麻雀占巢
幼燕还没长羽毛 眼还没睁开
叭哒掉地摔死 孙子说 雀儿真坏
昨天搙了蚂蜂菜择洗好准备
炒它一盘佐饭 妻子说
豆角再不吃就蔫了 只好野菜退场
满目尽是书刊 这是
心底需要的纠缠 不解风情的寂寞
托着下巴苦苦思索
仨月前 发现老鼠洒了尿
但后来怎么也没见它的影儿
衣物被咬噬 不解上哪去了
对窗握卷 抬头望天
农宅院里好爽好静
正好让文字恋上诗篇
文友韩留柱评论
拾贝者的行吟:《三行诗拾贝》中的存在之思与诗意凝视
在语言与存在的交界处,诗歌如同被潮水推上岸的贝壳,静候着拾贝者的目光。这组《三行诗拾贝》以三行为一节的独特形式,构建出一个现代人寻找精神原乡的深邃图景。诗中"拾贝"的意象恰如本雅明笔下的"拾荒者"——在历史的废墟与现实的碎片中,寻找被时间打磨过的真理微光。这些诗节不是连贯的叙事,而是存在的瞬间定格,是诗人与世界相遇时迸发的思想火花,最终汇聚成一首关于存在与追寻的灵魂行吟。
诗歌以行走的姿态开启:"收拾一下行囊/出发 近途还是远方/可能在路上确定"。这里没有预设的终点,只有"在路上"的生命状态。这种启程令人想起《诗经》中的"行道迟迟,载渴载饥",也暗合屈原"行吟泽畔"的孤傲身影。诗人的行囊中装载的不是物质,而是对生命意义的永恒追问。紧接着野草意象浮现:"野草之野 原来是它的至性/不择地势有点土就长成/一串串一簇簇的生命"。野草不择地势而生长,这种顽强的生命力成为诗人对抗荒诞世界的第一个答案。野草之"野"非指野蛮,而是生命本真状态的彰显,是对存在权利的坚定主张。
然而世界并非坦途。诗人尖锐地指出:"势利傲慢与偏见/联合在一块儿共谋/这世界步步都是坎"。这些异化力量形成了一种共谋关系,将本应"纯粹的世界"涂抹成"百孔千疮"。现代性批判在此显现——世界被"驳杂的光影"扭曲,充斥着"无数的苍蝇及蛇蝎"。这些意象不仅指向道德沦丧,更揭示了存在层面的荒诞感。面对如此境况,"醒觉者的回应冰冷得无动于衷",这种冷漠不是麻木,而是看清真相后的一种清醒的孤独。
诗歌中段出现深刻的历史反思:"械斗与格杀屠戮/你认为不再重演?文明/没进步到那地步"。这里蕴含着对线性进步史观的质疑。诗人看透了"文明"的脆弱外衣,意识到人类从未真正超越暴力本质。这种洞察与司马迁"通古今之变"的历史观暗合——文明外衣下始终潜藏着野蛮的基因。随后诗歌解构了历史书写:"仁慈与残暴的书写者/没谁定义你的错误与正确"。诗人剥去历史叙事的权威外衣,指出善恶判断往往是话语权的产物。游荡的云涛作为永恒见证者,道出了历史的相对性:"游荡不止的云涛如此说道"。
在宏大叙事之后,诗歌突然转向微观日常:"燕子没争过麻雀占巢/幼燕还没长羽毛 眼还没睁开/叭哒掉地摔死"。这一场景具体而残酷,孙子稚嫩的道德判断"雀儿真坏"反而凸显了成人世界道德判断的复杂性。随后是更平常的生活画面:"昨天搙了蚂蜂菜择洗好准备/炒它一盘佐饭 妻子说/豆角再不吃就蔫了 只好野菜退场"。这些日常琐事与前面的宏大主题形成对话,暗示生命意义正是在平凡时刻中悄然建构。
最终诗歌回归诗人的本质活动:"满目尽是书刊 这是/心底需要的纠缠 不解风情的寂寞/托着下巴苦苦思索"。阅读与思考成为对抗虚无的方式,书刊不是装饰,而是与灵魂的深度"纠缠"。结尾达到物我交融的境界:"对窗握卷 抬头望天/农宅院里好爽好静/正好让文字恋上诗篇"。窗成为连接内在与外在的媒介,农宅的静谧为诗意的诞生提供空间,"文字恋上诗篇"则暗示了一种自足自为的创作状态,词语在相爱中孕育新的意义。
这组诗的独特魅力在于其拼贴结构——不同时空的片段并置,产生蒙太奇般的艺术效果。从行走到野草,从历史暴力到家庭场景,从阅读沉思到诗意创造,诗人实践着一种拾荒者美学,在碎片中寻找整体性的真理。这种形式本身就是对现代碎片化体验的诗意回应,诗人不提供完整体系,而是通过碎片的拼凑来接近真实。
《三行诗拾贝》本质上是一首关于如何在荒诞世界中保持本真性的诗篇。诗人既不逃避到虚幻的理想国,也不陷入彻底的绝望,而是找到了一种"在路上"的平衡——承认世界的残缺,但仍然在日常生活中寻找意义,在阅读与思考中获得慰藉,在诗意的创造中实现超越。这种态度令人想起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悠然——并非逃避现实,而是在现实中开辟一方精神净当诗人说"正好让文字恋上诗篇"时,他不仅描述创作状态,更暗示了一种存在方式——让生命恋上生活本身,尽管它有百孔千疮。这就是拾贝者的行吟:不是对完美的歌颂,而是对不完美的挚爱;不是对答案的确信,而是对问题的执着;不是对远方的空想,而是对当下的珍视。在这组诗中,我们看到了一个现代人如何在破碎的世界中保持灵魂的完整,如何在无意义中创造意义,如何通过不断的寻找和拾贝,最终抵达诗意栖居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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