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黄宏宇 ‖ 她有足够轻盈的莲花宝座
一个在高速服务区练习八段锦的人
一个叫君王的高速服务区,
所有的充电桩屏住呼吸。油菜花的香气
混合着电流
正源源不断进入体内。
姑娘们喝着奶茶,咖啡因
早就有了打瞌睡的念头。守着仿真古董
练习八段锦的女孩
抿了一口热水。平原上的火气
开始下行。
一群矩形的的天鹅,
正用舌头抵住上颚,脚趾抓地,
带着口中的津液慢慢加速。
仿佛莲花找到了起点,
轻纱般的一天,只剩下落日还没有失去意义。
蜻蜓
我们无视这个世界已经很久了,
《昆虫记》中的草原和水面
通常比眼睛低。
一只水虿每日都要和猎手细心周旋,
我们也会安心于新鲜的河水,只是那些叶子还在落。
“岁月徒春。”
明万历青花虫草纹碗和
清乾隆粉彩瓷蜻蜓牡丹纹盘保留了相同的审美:青春,或盛世,
古埃及人却视其为自由。
俳句中也说,
不是所有的翅膀,都要承担雨水。
我们忙于专注飞翔的事物,殊不知
一只蜻蜓的复眼中却有八万四千法门。
仓鼠
春天的雪趴在铁轨上写诗,
娃娃机前守着无数失望的儿童。
那时,城外的鸟巢还没有融化。
有烛台和塔身可供选择。
我们从田畴中移植来微小的灯谜般的故乡。
女孩把红色的蛋糕放进透明的盒子里。
我看见心爱的仓鼠,
被她咬碎。
孤鹜和桃花
女儿想要在雨中去公园,
贵人们在春雨霏霏的时刻
罗织了足够浪漫的亲子关系:
柳色如烟,翠竹新吐。
在竹林中遇见孤鹜是惊喜,
他们像一朵桃花一样
在春天的僻静处觅食。
偶尔雀跃,偶尔蹒跚。
倒是我们一肚子心思。
一切都无比安静,
在屋檐下躲雨的环卫工大娘
替人间罗织一处足够遮蔽的巢穴。
草莓大棚里的诗人
草莓大棚里住着一个可疑的诗人。
冬天的产量
和春天的稿费不成正比。
种草莓的堂哥说,
只有青涩的句子才能卖出高价。
他们在高速公路上开始变红,
他们在冷链物流公司的发货单上
被篡改了发表的日期。
他们用了类似“鸡心”这样的修辞来平衡
文字中提前到来的酸味。
世人如何得知这过程的艰难:
他们通宵守着漫天大雪,他们甚至雇佣了
一个村子中
所有犯了失眠症的老人。
他们整夜都在忙于删除过于洁白的诗句。
那么多的草莓,在塑料大棚里
表演着自己的一生。
就像一个唱皮影戏的人不得不藏起来一点
动人的底色。
旷野之息
车声如雨滴切割广场,
黄花是一场季节里的海浪
慢慢退去。
迎面吹来的秋风,鹰群中
一点点的爱要一点点记住。
草莓味的高粱、红颜湖中的芦苇
和明亮的谜语
被晾晒在二环路旁。
有时候,灯火已经足够迷人。
对吧?
舌头需要照顾的人
想要开花。
教堂
人们正从教堂搬进搬出
辉煌又暗淡的桌椅。
三轮车夫在生活中性别模糊,春天
本来就是一个失掉信心的过程。
布道者在指挥着交通。
他们天生就是寡言少语的镜子,
他们是看守蝴蝶和泉水的人。
生花的梦境层层叠叠,他们始终面带微笑。
更远处,是更为简约的天鹅。
它们向一切祈求过,觅食或者春光。
我的愿望不多,比如
可以放过战火中饥饿的孩子,他们只是一群
在田野中捡拾枯枝
回家筑巢的人。
夜访朋松兄,兼致一座中年的花园
春夜是一个盒子。
我们已经不太情愿打开自己,
仿佛凶险的鸡鸣一路伴随。从南湖清波
到一座朱红色的碉堡。从烈火被折叠
到子弹被遗忘。
夜景模式
早已不再兼容时下的月色。
这是一段古典主义的鼻翼和良宵,
花园中皆是空荡至无的春事。
铁道旁的建筑物坍塌,河底却被清淤,
我们的倒影也是民主式的。
沿着朱罗路疾行,
一条条草莓味的时间隧道日趋暗淡。
我们已无力粉饰
一座中年的花园。唯有劳作和爱
才被视为敬意。
你在解释“三县桥”的来历之时,
多么像一个多情的祖父。
红莓谷速写
春风吹得人头昏,
杨柳和灯盏都潜伏于黑夜
我和这些美好之间是带状的繁星,
是甜味的河流。
萌宠和人民都曾饱含爱意。
时间里盛行美谈。
一幕怀古的戏,须从凤冠中偷偷端详龙颜。
一场古典的积雪中,
庐州的腔调多么悠扬。
用灯谜换取口粮的少女,
已到了可以猜测屋顶月色的年纪。
她有淡漠如春风的小脾气。
她有足够轻盈的莲花宝座。
出其东门,火焰或往事不淑
犬吠中汪洋一片。
仿佛春日火焰已经熄灭。麦香或流水
可视为往事正在清零中。
左为宾阳,流云闪付,
右是靖淮,青山巨源。
清浅的足迹截图,我们曾经共有的
小心翼翼的粉色,还在斑驳的墙体之中
寻找历史的鱼讯。
出其东门,火焰继续坍塌,
樱花林的肉身中有暮色,也有灰烬
(所有传奇的灰烬毫无真理可言)
真事隐去,春风只能献出春风,
路人献出消失术。
一位地书老人
每日一题,笔笔都是灰烬。
想象一座花圃
逐渐成熟的栎果,
舒展的水青冈叶片从一出生就带着鸟鸣。
胡桃树冒险的时刻,
鸢尾和绣球成了热爱隐身术的受害者。
钟鼓之夜多晦暗啊,时间还在失去
喙部的血。
噩梦明艳,猫咪安静,
你的腹部至今保留不可缺的
一团火。
皲裂中饱含沧桑的仪式,比如悬铃木
和它还在生长的中年。
从樱花凋谢的那一天起,
我们之间的真理就越来越少了。
避世之方
——给方启华
深夜,他选择一条鲤鱼避世。
他的桃源微咸。
晦涩的巨塔被用于中和海水不可斗量之身。
他在一颗星辰般的鱼腹中
推敲前世,“它折射的光是可疑的。”*
知更鸟则不然,
它始终是公正的。
我们不会结束这种黛色的寓言:
当餐桌上的鱼羹升起炊烟
凌霄、栀子、芙蓉和金银花
一半盛酒,一半装诗。
爱意本就难愈,后遂无问津者。
*方启华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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