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念（外四首）

冷月若水（山西）

我们从黄鹤楼下来，褪去素白的祭奠
和发梢上成串的水滴
弃置在江水浩瀚的吟唱里
在变换的季节，习惯雨中弥漫的微茫
和风声席卷的忧伤

这人世庄严，渐次显出三月的质地
有时是骄傲的瓷器，有时是脆弱的孤独
从碎裂的镜面里又一次取出烟花本相

而那些花事是悬在半空的梯子，一端
栖息着旧年的柳丝
一端系满隔岸遥遥渔火

此刻有琴声明亮
恍如断裂的弓弦，破败的游走
在时间之外，身体之中

但不要去分辨那些朴素或者虚幻
故人啊，我们反复涂改过的斜阳，早已下落不明
那些离我们远去的，俱是少女
那些永远无法抵达的，皆唤作扬州


镜像

最后，只剩下记忆的烛火
摇曳在岁月深处，遍布苔藓的木格窗
明灭之间，仿若反复揭开又捂上的一道伤口

这些年，我怀揣火焰，涛声与雪崩
在通往远方的岔路口
与你不断地相遇，分离
用无数虚词祭典天空的倾斜

有时，晚霞会替我长出翅膀
抵达石头内部
飞翔填补了经年的空缺与裂纹
黄昏被修缮一新

更多时候，在空荡荡的荒野
我种下忧伤与不甘
仿佛无人看顾的紫花地丁，酢浆草，蒲公英
幽深的夜里，与满天星辰遥相呼应


掉落的星

饮一滴新鲜鸟鸣，压一压
空气里的冷
昨夜风势猛烈，窗前的梅花落了一地
淡淡的粉

长久以来，我已习惯藏起忧伤和枯萎
咽下那个熟稔于心的名字
跟云朵聊聊风，聊聊海
聊聊翅膀上坐落的烟火人间

那时，每一片飞翔都是完整而寂静的
错过的列车被铁轨带去了春深处
渔翁漫不经心地垂钓斜阳

如果时间足够，我也会在月亮升起之后
用青瓷
修补身体里的漏洞

雨中铃兰

当人们开始谈论它粉色的忧伤
黄昏再次被雨水逼进一副画里
低眉垂泪的样子
让人误以为春天的睫毛挂满露珠

风里吹拂。我想从这透明的釉色
分辨真伪
晃动的水面交替小猪鬃与黑貂毫的逆峰运笔
水草在一只白瓷盘招摇，坐卧如佛

天光模糊了画布与窗玻璃，我已分不清
一朵花摇落了雨，还是摇动了铃铛
暮色即将淹没山形
叶子上的脚印带走了六月的柔软，沉默和灰烬


小燕子

许是乌衣巷飞出的那一声感慨，模糊了
细雨黄昏里流淌的孤独与思念
当翅尖把天空裁剪成火焰的模样
我从熄灭的光阴里打开一扇窗

月亮依旧端坐屋顶
小镇渐次亮起的灯火是我写给三月的长信
平仄间，用力吹掉枝头枯叶的伪装与阴影
山水又柔软了几分

而池塘里突然跃起的黑鱼，是我喊出口
一场飓风的姓氏，不擅抒情
倔强地成为线性叙述里潮湿的旧风景
用来写生，留白

现在，草木代表大部分的我
被盘旋的时间贴着水面
浣洗，采摘，再整合
重新爱上百合花一样的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