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王伟 ‖ 天工开物 运济天下——中国古代分水工程的传承演进与国家战略影响
摘要:中国古代水利工程的发展历程,是一部顺应自然、改造自然的智慧史诗。从战国时期都江堰水利枢纽的“道法自然”,到元代济宁分水工程的“闸控初探”,再到明代南旺分水枢纽的“系统巅峰”,形成了一条清晰的技术传承与战略升级脉络。都江堰以“鱼嘴分水”奠定古代水利的生态智慧基石,孕育了天府之国的千年富庶;济宁分水工程在京杭大运河贯通背景下,开创“三七分水”的漕运调控尝试,却受限于地理条件未能突破瓶颈;南旺分水枢纽则通过选址跃迁、技术集成与系统重构,实现了“脊控分水”的革命性突破,成为明清漕运畅通的核心保障。三者在战略层面上,分别承担了区域开发、王朝贯通、国家治理的核心使命,技术层面上完成了从单一灌溉分水到复杂漕运调控、从局部工程到系统枢纽的演进。河道管理最高衙门长期驻节济宁,正是基于济宁及南旺地区在运河水利中的核心地位。这些水利遗产不仅塑造了古代中国的经济格局与国家统一,其蕴含的生态理念、系统思维与工程智慧,更为当代水利建设、文化遗产保护与区域发展提供了重要启示,具有“古为今用”的重大现实价值。
关键词:分水工程;都江堰;济宁分水;南旺枢纽;技术传承;国家战略;文化传承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更是国家存续与发展的根基。在中国数千年的文明进程中,水利工程始终扮演着“定国安邦”的战略角色,不仅承载着灌溉、航运、防洪等基础功能,更深刻影响着区域经济格局、王朝统治秩序与国家统一进程。从长江流域的都江堰到京杭大运河的济宁、南旺分水枢纽,三大工程跨越两千余年时空,构建起中国古代水利技术的演进谱系。
都江堰作为战国时期的水利杰作,以“乘势利导、因时制宜”的生态智慧,将成都平原从水旱之地变为“天府之国”,奠定了古代西南地区的经济繁荣基础;济宁分水工程是元代大运河贯通后,应对漕运分水需求的早期实践,虽存在技术局限,却为后续工程积累了关键经验;南旺分水枢纽则集古代水利技术之大成,创造性地解决了京杭大运河“水脊”段的通航难题,支撑了明清五百余年的漕运畅通,成为维系王朝统治的“经济命脉”。
三大工程的发展,并非孤立的技术尝试,而是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战略需求下的继承与超越。从技术层面看,实现了从“自然适应型”到“主动调控型”、从“单一功能”到“系统集成”的跨越;从战略层面看,完成了从“区域开发”到“王朝贯通”、从“经济保障”到“国家治理”的升级。本文通过梳理三大工程的技术脉络与战略价值,剖析其对区域发展与国家统一的深远影响,探讨河道管理中枢驻节济宁的历史必然性,并结合当代需求提出水利遗产“古为今用”与文化传承的路径,以期为当代水利建设与文化保护提供历史借鉴。
一、都江堰:生态智慧的开创与天府之国的奠基
(一)工程背景与战略定位
战国末期,秦惠文王时期,秦国为实现统一六国的战略目标,将蜀地视为重要的战略后方与粮食基地。当时的成都平原,虽有岷江流经,却因“江水初荡潏,蜀人几为鱼”的水旱灾害频发,农业生产极不稳定。公元前256年,秦蜀郡守李冰受命修建水利工程,其核心战略目标是“化害为利”,通过调控岷江水流,实现灌溉、防洪、航运多重功能,将蜀地打造为秦国稳固的战略补给基地,为统一战争提供经济支撑。
都江堰的战略价值远超单一水利工程,它不仅是农业生产的保障,更是区域开发的引擎。通过工程建设,秦国有效整合了蜀地资源,增强了区域治理能力,使蜀地成为“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富庶之地,为秦统一六国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这种“以水利兴区域,以区域撑国家”的战略思维,成为中国古代水利工程的典范。
(二)核心技术与工程体系
都江堰的核心技术精髓在于“道法自然”,通过三大主体工程的有机配合,实现了对岷江水流的精准调控,其技术设计至今仍闪耀着科学光芒。
鱼嘴分水堤是都江堰的核心枢纽,位于岷江弯道处,利用河流弯道环流原理,将岷江分为内江与外江。鱼嘴的分水比例并非固定不变,而是随水量动态调整:枯水期(春灌时节),岷江流量小于500立方米/秒时,内江进水约60%,满足灌溉需求;洪水期(汛期),流量大于5000立方米/秒时,外江进水约60%,有效分流洪水,避免灌区洪涝灾害。这种“自动分流”的设计,体现了对自然规律的深刻把握,无需人工干预即可实现水量的动态平衡。
飞沙堰作为泄洪排沙设施,位于内江一侧,海拔低于鱼嘴与宝瓶口,形成“低堰泄洪”的格局。当内江水量过大时,多余水流会自动漫过飞沙堰排入外江,同时利用离心力将内江水中的泥沙、石块排入外江,实现“泄洪排沙”双重功能,保障内江渠道畅通。宝瓶口则是引水工程的关键,通过在玉垒山开凿宽20米、高40米、长80米的通道,将内江之水引入成都平原灌区,其狭窄的瓶口设计不仅能控制引水量,还能进一步过滤泥沙,确保灌溉水质。
此外,都江堰还建立了完善的岁修制度与管理体系,通过“深淘滩、低作堰”的岁修原则,定期疏浚河道、维护堰体,确保工程长期稳定运行。这种“工程建设+制度管理”的模式,使都江堰历经两千余年风雨仍能发挥作用,成为世界水利史上的奇迹。
(三)历史影响与文明价值
都江堰的建成,彻底改变了成都平原的命运,其深远影响贯穿两千余年,至今仍在延续。在经济层面,工程灌溉面积达30多个县(市、区),灌溉面积从古代的百万亩扩展至如今的1000多万亩,保障了成都平原的农业高产稳产,使蜀地成为历代王朝的“粮仓”,孕育了“天府之国”的美誉。在社会层面,水旱灾害的减少促进了人口聚集与城市发展,成都逐渐成为西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推动了西南地区的文明进程。
在技术层面,都江堰开创了“乘势利导、因时制宜”的水利建设理念,其鱼嘴分水、飞沙堰泄洪排沙、宝瓶口控流的技术组合,为后世水利工程提供了范式。特别是鱼嘴分水技术,成为中国古代分水工程的核心技术原型,为后续济宁分水、南旺分水枢纽的建设提供了重要的技术借鉴。
在文明层面,都江堰体现了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生态智慧,工程建设完全顺应自然规律,不破坏自然环境,而是通过改造自然实现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这种生态理念超越了时代局限,成为当代水利工程建设中“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理念的历史源头。
二、济宁分水工程:漕运时代的初探与技术局限
(一)工程背景与战略需求
元代定都大都(今北京)后,为解决都城粮食供应与南北物资流通问题,启动了京杭大运河的全线贯通工程。京杭大运河跨越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全长1794公里,成为维系元明清三朝统治的“经济大动脉”,每年需转运漕粮四百万石以上,战略地位至关重要。
大运河山东段是全线的关键节点,该段地势特殊,从南北方向看,济宁至南旺一带为运河“水脊”(最高点),过此则南北水流皆可自然流淌;从东西方向看,济宁地势低洼,水流汇聚,易受黄河冲击导致运道淤塞。这种“北高南低、东低西高”的地理格局,使该段运河面临两大难题:一是水源不足,二是分水困难。为解决漕船翻越“水脊”的通航问题,元代开始在济宁修建分水工程,其核心战略目标是通过人工分水,保障运河南北双向通航,确保漕运畅通,维系南北经济联系与王朝统治。
济宁分水工程的战略意义在于,它是大运河贯通后,首次针对“水脊”段分水难题的系统性尝试,标志着中国水利工程从单一灌溉功能向复杂漕运调控功能的转变,为后续南旺分水枢纽的建设积累了实践经验。
(二)核心技术与工程布局
济宁分水工程以济宁城西会通桥的分水闸(上闸)为核心,构建了“闸控分水”的技术体系。工程的核心设计是“三七分水”模式,即通过分水闸的调控,使运河水流三分南注、七分北达,以满足北方都城的漕粮运输需求。为实现这一目标,工程还配套建设了天井闸、月河等设施,通过多级闸门的联合调控,试图缓解北流水逆坡上行的问题。
从技术传承来看,济宁分水工程借鉴了都江堰鱼嘴分水的核心思路,试图通过人工设施实现水流的精准分配。但受限于元代的技术条件与地理认知,工程采用了“闸控分水”的模式,而非利用自然高程的重力自流。济宁的海拔仅为39.8米,低于南旺水脊的42.6米,这意味着北流的运河水需要逆坡上行,必然面临严重的水量损失与通航困难。
此外,工程未建立完善的水源补给与蓄调系统,主要依赖天然河流的来水,导致枯水期水源不足问题尤为突出。据史料记载,济宁分水工程在枯水季的水量损失高达37%,漕船翻越水脊往往需要数日时间,甚至出现搁浅停滞的情况,通航效率低下,成为制约大运河全线畅通的瓶颈。
(三)历史地位与技术局限
济宁分水工程作为大运河漕运分水的早期实践,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它首次在大运河“水脊”段建立了人工分水体系,验证了“三七分水”模式的可行性,为后续南旺分水枢纽提供了关键的技术参数与实践经验。工程的建设与运营,使大运河在元代实现了初步的南北贯通,促进了南北物资交流与文化融合,为明清时期漕运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但从技术层面看,济宁分水工程存在难以克服的局限。首先是选址不当,济宁海拔低于南旺水脊,导致北流水逆坡上行,违背了“重力自流”的水利基本原理,造成水量损失过大;其次是技术单一,仅依赖闸门调控分水,缺乏水源引调、蓄丰补枯的系统设计,无法应对枯水期与汛期的水量波动;最后是管理体系不完善,未形成统一的水源管理与工程维护机制,难以保障工程长期稳定运行。
这些技术局限决定了济宁分水工程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大运河“水脊”段的通航难题,随着明清时期漕运需求的不断增加,对更先进、更系统的分水工程的需求日益迫切,南旺分水枢纽的建设成为历史必然。
三、南旺分水枢纽:漕运工程的巅峰与系统超越
(一)工程背景与战略升级
明朝建立后,都城迁至北京,漕运成为维系国家运转的“生命线”,大运河的畅通与否直接关系到王朝的安危。但元代遗留的济宁分水工程已无法满足明代漕运的需求,枯水期运河断流、漕船搁浅的问题频发,严重影响了漕粮运输效率。永乐九年(1411年),明成祖朱棣命工部尚书宋礼主持治理运河,核心任务是解决“水脊”段的通航难题。
宋礼在深入勘察地形、总结济宁分水工程经验教训的基础上,采纳汶上老人白英的建议,决定将分水点北移至南旺水脊(海拔42.6米),修建南旺分水枢纽。该工程的战略定位远超济宁分水工程,它不仅是一个单纯的分水设施,更是一个集“引、蓄、分、排”于一体的系统水利枢纽,其核心战略目标是通过系统化的工程设计,实现大运河“水脊”段的常年畅通,保障漕运安全、高效运行,维系南北经济一体化与国家统一。
南旺分水枢纽的战略升级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从“被动闸控”到“主动引调”,通过拦截汶水作为稳定水源,解决了运河水源不足的根本问题;二是从“局部分水”到“系统调控”,构建了分水、蓄调、排洪相结合的完整体系;三是从“单一功能”到“多重保障”,实现了漕运、灌溉、防洪的多重效益,成为明清国家治理的重要支撑。
(二)核心技术与系统创新
南旺分水枢纽是中国古代水利工程的巅峰之作,其技术创新体现在选址、水源、分水、蓄调等多个层面,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系统工程体系。
在选址上,工程创造性地将分水点设在南旺水脊最高点(海拔42.6米),利用自然高程实现重力自流分水,彻底解决了济宁分水工程北流水逆坡上行的难题。南旺水脊的选址堪称“相度全之妙”,康熙皇帝南巡时曾赞叹:“朕屡次南巡经过汶上县分水口,观遏分流处,深服白英相度全之妙”。这一选址充分体现了“顺势而为”的水利智慧,是工程成功的关键。
在水源引调上,工程构建了“戴村坝-小汶河”引水体系。宋礼在汶河坎河口修筑戴村坝,该坝为石砌重力坝,长约1.5公里,高约4米,能够拦截汶河全部水流。通过开挖80余里长的小汶河,将汶水直接输送至南旺分水口,为运河提供了稳定可靠的水源。此外,工程还收集疏导汶上县东北的数百处山泉,汇入泉河补充运河水量,形成了“汶水为主、山泉为辅”的多元水源保障体系。
在分水控制上,工程采用“鱼嘴石拨”(分水鱼嘴)技术,对都江堰鱼嘴进行了创新升级。鱼嘴石拨位于小汶河入运口的“T”字型水口,采用条石砌筑,首部为椭圆形,前窄后宽,成流线型,既能精准调控分水比例,又能抵御洪水冲刷。通过鱼嘴石拨的调控,实现了“七分朝天子,三分下江南”的分水格局,即七分水北流至临清,三分水南流至徐州,与济宁分水工程的“三七分水”形成呼应,但精度与稳定性大幅提升,分水误差控制在±5%以内。
在蓄调系统上,工程构建了“水柜”体系,利用运河两岸的洼地改造形成南旺湖、蜀山湖、马踏湖等湖泊,总面积达150余平方公里。这些“水柜”通过斗门与运河相连,夏秋水盛时,将多余洪水泄入湖泊储存;冬春枯水期,再将湖水放入运河补源,实现了“蓄丰补枯”的功能。同时,工程在运河南北两端设置了多级水闸,北自临清置闸十七座,南至沽头置闸二十一座,通过闸门的层层节水、以时蓄泄,进一步保障了通航水位的稳定,使漕船翻越水脊的时间从数日缩短至半日。
(三)历史影响与世界地位
南旺分水枢纽建成后,使京杭大运河畅通五百余年,其历史影响深远而广泛。在经济层面,工程保障了漕粮的稳定运输,每年四百万石漕粮顺利北运,解决了北京及北方地区的粮食供应问题,促进了南北物资交流与商业繁荣。大运河沿线的济宁、临清、扬州等城市迅速崛起,成为重要的商业枢纽,形成了“运河经济带”,推动了中国古代经济格局的均衡发展。
在政治层面,漕运的畅通维系了明清王朝的统治秩序,加强了中央与地方的联系,促进了国家统一与民族团结。通过大运河,中央政府能够有效调控南方资源,巩固对北方地区的治理,同时促进了南北文化的融合与交流,增强了国家的文化认同感。
在技术层面,南旺分水枢纽集古代分水、引水、蓄调、防洪技术之大成,形成了系统完备的水利工程体系。其“引、蓄、分、排”的综合设计思路,对后世水利工程产生了深远影响,与都江堰、灵渠并称为中国古代三大水利工程,其建坝设闸的原理与世界著名的巴拿马运河、中国葛洲坝工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美国水利专家方维在民国初年考察后曾赞叹:“此种工作当十四、五世纪工程学的胚胎时代,必视为绝大事业,被古人之综其事,主其谋而遂如许完善之结果者,今我后人见之焉得不敬而且崇耶”。
在世界水利史上,南旺分水枢纽是古代运河水利工程的典范,它不仅解决了复杂地理条件下的通航难题,更体现了中国古代水利技术的系统性与科学性,成为世界水利文化遗产中的瑰宝。
四、三大工程的战略传承与技术演进脉络
(一)战略层面的传承与升级
三大工程在战略定位上呈现出清晰的传承与升级脉络,从区域开发到王朝贯通,再到国家治理,体现了中国古代水利工程战略价值的不断提升。
都江堰的战略核心是“区域开发”,通过水利建设将蜀地打造为战略后方,服务于秦统一六国的目标,其影响范围主要集中在西南地区,是“以点带面”的区域发展战略。济宁分水工程的战略核心是“王朝贯通”,为解决元代大运河的南北通航问题而建,服务于王朝的物资转运需求,其影响范围扩展至南北全域,是“以线连面”的王朝治理战略。南旺分水枢纽的战略核心是“国家治理”,通过系统水利工程保障漕运长期畅通,维系国家经济统一与政治稳定,其影响贯穿明清两代,是“系统支撑”的国家发展战略。
三者的战略传承体现在:始终以水利工程为载体,服务于国家核心需求;始终注重资源整合与区域协调,通过水利建设促进经济发展;始终将水利安全与国家安危紧密结合,凸显水利工程的战略地位。战略升级则体现在:影响范围从区域扩展至全国,功能定位从单一灌溉扩展至漕运、防洪、商业等多重领域,战略目标从服务战争与农业扩展至维系国家统一与治理体系。
(二)技术层面的继承与创新
在技术层面,三大工程形成了“原型-初探-巅峰”的演进路径,核心技术不断继承、创新与完善。
分水技术的继承与创新是核心脉络。都江堰的鱼嘴分水是技术原型,通过自然弯道与人工堤体结合实现动态分水,奠定了“顺势分水”的技术理念;济宁分水工程借鉴了“分水比例调控”的思路,开创了“闸控分水”模式,首次将分水技术应用于漕运,但未解决重力自流问题;南旺分水枢纽则继承了鱼嘴分水的核心原理,创新采用“脊控分水”模式,将鱼嘴设置在水脊最高点,结合石砌结构与精准调控,实现了分水精度与稳定性的飞跃,同时融入了水源引调与蓄调技术,形成了系统集成的技术体系。
水源调控技术的演进同样清晰。都江堰依赖岷江天然水源,通过工程设施实现“引排结合”;济宁分水工程未建立独立水源,依赖运河天然来水,导致水源不足;南旺分水枢纽则创造性地构建了“主水源+辅助水源+蓄调系统”的多元水源体系,通过戴村坝引汶水为主,山泉为补,水柜蓄调,彻底解决了水源问题,体现了从“依赖自然”到“主动调控自然”的技术升级。
工程管理技术的发展也不容忽视。都江堰建立了“岁修制度”,形成了初步的工程管理体系;济宁分水工程未形成完善的管理机制,影响了工程长期运行;南旺分水枢纽则建立了“闸坝管理+水柜调度+泉源管理”的综合管理体系,设置专门机构与人员负责工程维护与水量调控,确保了工程的长期稳定运行。
(三)对国家发展的深远影响
三大工程对中国古代国家发展的影响具有全局性与长期性,共同塑造了中国古代的经济格局、政治秩序与文明进程。
在经济格局塑造上,都江堰孕育了天府之国,使西南地区成为历代王朝的经济重镇;京杭大运河及济宁、南旺分水工程则贯通了南北经济,形成了“南粮北运、北货南输”的经济格局,促进了南北区域均衡发展。三大工程共同构建了中国古代“东西互补、南北贯通”的经济体系,为中国古代经济的繁荣提供了重要支撑。
在政治秩序维系上,都江堰为秦统一六国提供了经济基础,奠定了大一统王朝的根基;大运河及分水工程则保障了明清王朝的物资供应与中央集权,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控制,促进了国家统一与民族团结。水利工程的畅通与否,直接关系到王朝的兴衰存亡,成为中国古代政治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文明进程推动上,三大工程促进了人口聚集、城市发展与文化融合。都江堰推动了成都平原的文明进步,形成了独特的巴蜀文化;大运河沿线则形成了运河文化带,济宁、扬州、临清等城市成为文化交流的枢纽,促进了南北文化的碰撞与融合,推动了中国古代文明的整体发展。
五、河道管理最高衙门驻节济宁的历史必然性
元明清三朝将河道管理最高衙门(河道总督署)长期驻节济宁,并非偶然,而是由济宁及南旺地区在大运河水利中的核心地位、地理条件与战略价值决定的,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选择。
(一)济宁的地理与水利核心地位
济宁地处大运河山东段中心,地理与水利条件独特,成为运河治理的关键节点。从地形上看,济宁是大运河“水脊”的核心区域,南旺分水枢纽位于济宁西北约30公里处,是运河南北通航的“咽喉”,控制着运河的分水与水源,其工程复杂度与重要性远超其他河段。正如任城区政府资料所载:“济宁则是关键,要确保运道畅通,必须保证运河水源,有水才能行船……济宁是关键地段”。
从水系格局看,济宁是汶水、泗水、运河的交汇之地,戴村坝引汶济运、南旺分水、水柜蓄调等核心工程均围绕济宁展开,形成了以济宁为中心的水利工程集群。管理机构驻节济宁,能够近距离统筹协调各项工程,及时应对水利突发事件,提高治理效率。
此外,济宁地势“东西低洼、南北高脊”,既是黄河泛滥的易受灾区,又是运河断流的高发区,治黄与保运任务异常艰巨。河道总督驻节济宁,能够实现“治黄、治运、治水”的一体化管理,有效应对黄河冲击与运河水源不足的双重挑战。
(二)漕运管理的战略需求
京杭大运河是明清王朝的“经济大动脉”,漕运管理是国家行政的重要组成部分。济宁作为大运河中段的交通枢纽,北接临清、南连徐州,是漕船必经之地与重要补给站,每年有数万艘漕船、数十万漕丁经过济宁,漕运管理任务繁重。
河道总督署驻节济宁,能够有效统筹漕运与水利管理,实现“漕运畅通”与“水利安全”的双重目标。一方面,可直接监管南旺分水枢纽、济宁闸等核心设施的运行,确保分水精准与水位稳定;另一方面,能协调沿线府县与军事机构,保障漕船通行安全与补给供应,同时统筹工程维护与岁修工作,提高漕运效率。
此外,济宁作为区域经济中心,商业繁荣、交通便利,具备承载中央级管理机构的物质基础与交通条件。驻节济宁便于与中央政府、沿线地方政府及水利机构的沟通协调,形成高效的管理体系。
(三)历史传承与制度固化
河道管理机构驻节济宁的传统始于元代,元代为治理运河,首次在济宁设立都水监等机构,开启了中央机构驻节济宁的历史;明代永乐年间修建南旺分水枢纽后,济宁的水利地位进一步提升,总理河道等机构正式驻节济宁,形成了“治运必治济”的制度传统;清代延续了这一制度,将河道总督署长期驻节济宁,即使短期移驻他地,也很快恢复驻节,形成了制度固化。
这种历史传承与制度固化,不仅是因为济宁的地理与水利优势,更因为济宁已成为运河治理的“经验积累中心”与“技术传承中心”,长期的治理实践培养了大量水利人才与管理经验,使济宁成为河道管理的最佳选址。正如史料所载,济宁“衙门林立”,驻节的司运衙门多达二十几个,成为名符其实的“河运之都”,其河道管理中心的地位不可替代。
六、古为今用:水利遗产的当代价值与传承利用路径
(一)水利技术的当代借鉴
都江堰、济宁分水、南旺分水枢纽蕴含的水利智慧,对当代水利建设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可为现代水利工程提供技术启示与理念支撑。
在生态水利理念上,都江堰“天人合一”的生态智慧与南旺分水枢纽“顺势而为”的工程思路,为当代生态水利建设提供了重要借鉴。现代水利工程应注重生态保护,避免过度改造自然,通过“顺应自然、利用自然”的方式实现水利功能与生态保护的统一。例如,在河道治理中可借鉴都江堰的“生态护岸”理念,在水库建设中可参考南旺水柜的“蓄调结合”模式,实现水资源的可持续利用。
在水资源调控技术上,南旺分水枢纽的“多元水源体系”与“蓄丰补枯”模式,对当代水资源短缺地区的水利建设具有重要启示。我国北方地区水资源匮乏,可借鉴“主水源引调+辅助水源补充+人工湿地蓄调”的技术思路,构建多元水资源保障体系,提高水资源利用效率。同时,南旺分水枢纽的精准分水技术,可为现代跨流域调水工程(如南水北调)的水量调控提供参考,提高调水精度与稳定性。
在工程管理模式上,都江堰的“岁修制度”与南旺分水枢纽的“综合管理体系”,体现了“建管并重”的重要性。当代水利工程应建立完善的长效管理机制,加强工程维护与技术更新,确保工程长期稳定运行,同时注重数字化与智能化管理,提升管理效率与精准度。
(二)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
都江堰、济宁分水工程、南旺分水枢纽作为世界水利文化遗产,是中国古代文明的重要载体,其保护与传承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与现实意义。
在保护层面,应坚持“整体性保护”与“活态传承”相结合的原则。对于都江堰,应加强对鱼嘴、飞沙堰、宝瓶口等核心设施的保护,维护其历史风貌与工程功能;对于济宁分水工程遗址,应加强考古发掘与遗址保护,梳理其历史脉络与技术价值;对于南旺分水枢纽,应重点保护戴村坝、小汶河、水柜遗址及分水龙王庙等文化遗存,将其纳入国家文化遗产保护体系。同时,应运用现代科技手段(如数字化建模、无人机监测)对遗产进行动态保护,防范自然灾害与人为破坏。
在传承层面,应加强文化遗产的研究与传播。建立专门的研究机构,深入挖掘三大工程的历史价值、技术智慧与文化内涵;将水利遗产纳入国民教育体系,通过教材、展览、研学等形式,普及水利文化知识;利用新媒体平台(如短视频、直播)进行广泛传播,讲好中国水利遗产故事,增强民族文化自信。
(三)文旅融合与区域发展
水利遗产的“古为今用”还应体现在文旅融合与区域发展上,实现文化价值与经济价值的统一。
在文旅融合方面,可打造“水利遗产旅游带”,将大运河、济宁分水遗址、南旺分水枢纽等串联起来,开发具有文化内涵与体验价值的旅游产品。例如,在南旺分水枢纽可打造“运河分水文化体验区”,通过复原展示、互动体验等形式,再现明清漕运的繁荣景象;在济宁可建设“运河水利文化博物馆”,系统展示运河分水工程的历史与技术。
在区域发展方面,可依托水利遗产资源,推动区域经济转型升级。都江堰所在的成都平原可借助“天府之国”品牌,发展生态农业与文化旅游;济宁及南旺地区可依托运河水利遗产,打造“运河经济文化示范区”,促进文化产业、旅游业与现代农业的融合发展;同时,可借鉴古代水利工程的区域协调理念,推动沿线地区的合作共赢,实现区域经济的均衡发展。
从都江堰到济宁分水工程,再到南旺分水枢纽,中国古代分水工程历经两千余年的传承与演进,形成了一条清晰的技术脉络与战略升级路径。都江堰以“生态智慧”开创了古代水利的范式,孕育了天府之国;济宁分水工程以“漕运初探”积累了实践经验,成为技术演进的过渡;南旺分水枢纽则以“系统巅峰”实现了技术突破,支撑了明清漕运的繁荣。三者在战略层面从区域开发升级至国家治理,技术层面从自然适应演进为系统集成,共同塑造了中国古代的经济格局、政治秩序与文明进程。
河道管理最高衙门驻节济宁,是由济宁及南旺地区的地理核心地位、水利工程重要性与漕运管理需求决定的,体现了古代国家治理的战略智慧。这些水利遗产不仅是中国古代文明的瑰宝,更蕴含着深刻的生态理念、系统思维与工程智慧,对当代水利建设、文化遗产保护与区域发展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
在新时代背景下,我们应深入挖掘古代水利工程的“古为今用”价值,将其生态智慧融入现代水利建设,将其文化内涵纳入文化传承体系,将其资源优势转化为区域发展动力。同时,应加强水利遗产的保护与传承,让这些千年工程继续发挥作用,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提供强大的文化支撑与历史借鉴。正如毛泽东同志对南旺分水工程的赞叹,古代水利工程的智慧与精神,将永远激励我们在新时代的征程上不断探索、不断创新,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与国家的长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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